第10頁 文 / 羅可
「趙太太,」護士替她把頭髮攏進手術帽中,為她換上手術袍,「準備好了嗎?」
她如傀儡似地讓護士送她進手術室,機械式地平躺在手術台上。
這是趙子尚的主意,先讓她俄得連口的力氣都沒有,到這地步,即使她反對動手術,也力不從心。
趙子尚對了!如今她連思考都覺得費力。
「趙太太,因為這不是大手術,所以我只替你做下半身的麻醉,」麻醉師對她解釋道。
她只閉了下眼睛表示明白,然而,當針簡插進皮膚時,那陣刺痛覺戮醒了思維。未等麻醉劑注人體內,她已霍地坐了起來。
「我…不要手術……」
她吃力地跳下手術台,踉蹌地朝門外走去…
「趙太太……」
幾名護士忙追上來。
驀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推動著她疲軟的腳步,關若翡像被催眠似地三步並成兩步衝過這充滿藥味的長廊,奔出了醫院。
「趙太太——」
終於,她成功地把護士的驚呼遠遠地拋到身後。
「目前都進行得很順利!鄭叔,都是你的功勞。」
在回公司的路上,薛騰一面駕著新買的BMW,一面和鄭旭遠討論著工作。
「他們是看你年輕有潛力,有誠心,」鄭旭遠笑著說:「要不然怎麼會讓點頭答應幫忙呢!當然,他們也是看在你開最新型的名牌房車份上。」
「看來門面真的很重要!」
薛騰有感而發地笑道。」這是以貌取人的行業!」鄭旭遠開玩笑他說:「現在,你只要再……」
薛騰還來不及聽鄭旭遠說完,眼光便被蜷縮在路邊的黑影所吸引,心中一動,不由得緊急剎車,打開車門走上前,蹲了身去。
那披瀉而下的長髮有點散亂,看不見那埋在臂彎裡的臉龐,但那纖細的背影他是怎樣也不會錯認的。
頓時,他感到喉頭乾燥得出不了聲,血液似乎在這同時一股腦地往上衝。
她不應該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的!而且身上還穿著醫院的手術袍,這太不合理了!理智這麼告訴他,手卻像急於證實似地輕撫了下那黑柔的長髮。
忽然她像受到驚嚇似地抬起頭,惶惑的目光觸到他的眼眸時,整個人似乎怔住了。
就在薛騰要開口之際,她怯怯地對他笑了,笑得好淒迷!
下一秒鐘,她整個人就癱軟下去了。
「小翡……」
他及時抱住她,無聲地喚道。
小醫院的急診室裡並沒有大醫院來得忙碌,有些床位是空蕩蕩的。
在這急診室角落的床位邊,正坐著一個健碩的身影,微弓的背脊顯示對躺在床上病人的關切。
薛騰痛惜地看著尚未睜眼的關若翡,眉心糾結,無法明白關若翡怎會穿著手術袍,赤著腳流落街頭,甚至虛弱到昏迷的地步。
那原本穿在身上髒污的手術袍已被換下,瘦小的身軀壓在被單下顯得羸弱不堪,臉頰蒼白得毫無血色,被他握住的小手也冰冷得幾乎沒有溫度。
她為什麼會變得這樣?他心痛地自問,後悔自己上次見面時對她的冷淡。
「她醒來了嗎?」
鄭旭遠走近床邊,悄聲問。
薛騰搖搖頭,眼光仍停留在那沉睡的臉龐上。
「醫生檢查過,她身上有不少瘀傷,是毆打所致,加上營養不足,因此身體很虛弱。」鄭旭遠報告似地道。
趙子尚!肯定是趙子尚!薛騰又怒又痛地想。
彷彿趙子尚就在眼前,他咬牙切齒地瞪視前方的白牆,雙手將關若翡的柔荑握得更緊。
「還有醫生說……」
鄭旭遠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聲說話。
他臉色驟變,原本激動的眼神隨即轉陰沉,緊握那小手的雙掌也緩緩鬆開。
就在他準備起身之際,關若翡悠悠醒來。
乍見薛騰就在眼前,她幾乎無法思想,瞳眸逐漸濕了,但他微蹙的雙眉和猜疑的眼神令她在眼眶打轉的淚不敢落下。
「小翡!」
站在一旁的鄭旭遠開口了,薛騰順勢退開,和床保持距離。
關若翡看在眼底,心一寸寸地轉涼了。
「還認得我嗎?小翡。」鄭旭遠諷刺地問。
他無法諒解這印象中清麗純美的女孩竟會是趙子尚的共謀。
她回過神來,深吸口氣,強嚥下喉問的哽咽,力持語氣的輕快,「鄭副總…」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不過,我不是副總了。」鄭旭遠帶諷刺地微笑。
「我記得元震集團每一個被無故遣散的員工,我……」
「如果趙子尚的記性有你一半的好,或許你就當不成元震集團的董事長夫人了。」鄭旭遠不留情地道。
關若翡暗歎口氣,全世界的人都以為她和趙子尚是謀奪薛家產業同夥人,瞥見薛騰無動於衷的冷漠,原本意欲解釋的衝動頓化雲煙。
「剛剛醫生告訴我,你有將近兩個月的身孕了。」
鄭旭遠有意無意他說。
薛騰像封了冰霜似的神情,令關若翡的心連連抽搐,痛得連說明的慾望都沒有,只勉強應了一聲。
見她憔悴無助的模樣,鄭旭遠打消繼續嘲弄的念頭。「醫生還說、你走動得太厲害,孩子差點保不住,這幾天最好躺在床上休養。」
關若翡一聽,立即緊張地問:「那…孩子…我的孩子沒事?」
「目前沒事,」鄭旭遠不由得拍拍她的肩,「醫生是說你得多休息,心情放輕鬆……」
「鄭叔,我到停車場等你!」
薛騰突然開口,對關若翡看也不看一眼。
關若翡只覺心又被重重戳了一記。
「那麼,你好好保重身體。」鄭旭遠見薛騰轉身就走,忙匆匆拋下這句叮嚀,語氣卻有了真誠。
望著薛騰頭也不回的身影,關若翡無力地合上眼,恍惚間,似乎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其實沒有必要這麼趕著回公司。」
在停車場上,見薛騰急急發動車子,鄭旭遠忍不住開口。
「也沒必要在這裡作無謂的耽擱。」
他放下手剎車,踩了踩油們。
隨著車子滑進交流道,鄭旭遠定定看著那沉默的側瞼。
「是因為她懷孕的關係嗎?」他一針見血地『刺』出問題所在。
「我跟她沒關係。」他緊握著方向盤答道。
「是嗎?」鄭旭遠揉揉鼻頭,漫聲說道。「可是早先她昏倒的時候,我看你比誰都急,後來聽到她懷孕的消息,你的態度就完全轉變。」
「要轉彎了!」他轉移話題地道。
這個彎轉得過急,車內的人像要被擲出車外似地,鄭旭遠卻笑了出來。
「我覺得像在坐雲霄飛車一樣。」他頗感趣味地看著薛騰仍繃緊的臉,「你在嫉妒!嫉妒她懷趙子尚的孩子,對吧?」
薛騰一怔,沒有回答,牙關卻緊緊咬住。
「她嫁給趙子尚是個錯誤,」鄭旭遠研究似他說:「孩子遠沒生下來,人就被打成那樣,以後趙子尚會怎樣對她,還真教人不敢想像!」
鄭旭遠的話點醒了薛騰。
他想起關若翡身上的瘀傷遍佈,心不禁抽痛起來,後悔自己適才的冷淡,當下決定,等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再到醫院去看她。
這次,他將不再對她刻意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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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隔了幾小時,但對薛騰來說,今天的工作像做不完似地,好不容易把下邊的工作都處理好,天似乎都黑了。
往醫院的路上,他幾度忍住將油門踩到底的衝動。
到達醫院後,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想見到關若翡的念頭隨著距離的漸近越來越強烈。
來到急診室,他猛地頓住急促的腳步,眼光緊緊地釘在角落的床位。
那纖細的線條所勾勒出來的輪廓顯得如此精緻卻又脆弱,無神的眼眸更令她看來像具櫥窗裡的洋娃娃。
然而,當她不意偏過頭來,與他的視線相觸的剎那,烏黑的眼瞄似乎閃動著生氣,驚愕的神情似蘊藏著欣喜。
是他自作多情吧!在走過去時,薛騰清醒地告訴自己,卻制止不住心臟猛烈的跳動。
恨她,怨她,此時此刻,已不重要。
看著他走到床前,關若翡不敢眨眼,深怕這只是個夢境,再度發酸的眼眶卻無法控制地蓄滿了淚水,模糊了他的身影。
四目交投,沉默變成一股氣壓迴繞在兩人之間。
薛騰凝望著那微仰的臉龐,那含淚的雙眸訴說著無助,令他的心疼惜地抽搐起來,理智卻硬生生地阻止了伸手呵護的衝動。
「好多了嗎?」
他力持平淡地問。
她點點頭,強忍住滿腹的辛酸,勉力笑笑,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來,不然。可能真的會保不住……
見她嘴角忽然漾起甜蜜的笑意,手滿足地輕撫了下仍舊平坦的腹部,薛騰感到胸口像被什麼猛烈燒的似地痛了起來。
「碰到陌生的路人伸出援手也是應該的。」他忍不住殘忍他說道。
陌生的路人?關若翡臉色一白,嘴邊不自覺的笑意倏地消失,硬生生地壓下喉頭突來的硬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