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雨虹
他的眼瞳浮上了水霧,壓根看不清楚她的模樣,他用顫抖的手捧住了她那張腫脹變形的臉,心痛地喚了句:
「雨柔!」
接著,他把她的頭按在他的胸口,他的心漲的就快撐破了。
「天啊,我的好雨柔,妳為什麼要這麼善良、這麼仁慈?妳這麼的完美,我就更加配不上妳了呀!」他低聲的嚷著。
「我不仁慈、不完美,我好自私的——」她趴在他的胸前猛掉眼淚,「我希望我媽能幸福,我很慶幸在她的下半輩子,能夠找到她這一生中所心愛的男人,即使那個男人已經有了家庭,我也不在乎。」
她猛地抬起頭來看他,眼眸深處所射放出來的光芒,是那麼的震懾人心。
「不在乎,你懂嗎?我即使知道這會讓另一個家庭破碎,我也希望媽能幸福,你懂嗎?」眸中閃著絕不更改的堅定。
鍾擎怔怔地望著她,兩道濃眉緩緩皺起。
他不懂,他當然不懂,既然知道這原本就是一件錯誤的事,為什麼還要去做呢?
不懂,不懂,他根本就不想懂!
他愛她,但是他憎惡那個女人,這是兩碼子事,她休想趁機把它們搞在一塊!
他抓住她的手臂,搖晃著她,惡狠狠的說道:「別再和我講那些大道理,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吼,接著又抱緊了她。
「哦,老天,雨柔,妳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別再把別人的事攬到身上來。」
忽而,他又推開方雨柔的身子,拉長了兩人間的距離,審視著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說:
「我告訴妳,我恨她,我恨那個女人,這是這一輩子妳休想改變的事實!」
他說的那麼斬釘截鐵,說的她的心都碎了!
接著他又說:「但是相同的,我也不准媽把所有的帳全算到妳頭上去,因為妳是我的妻子!」他又加了一句:「每個男人都應該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妻子!」這是在說給她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方雨柔虛軟的癱了身子,無解,無解啊!
難道他還不能明白,他急欲保護的妻子,正是他所痛恨的那個女人的女兒嗎?他怎能在恨她母親的同時,又口口聲聲的說愛她的女兒呢?
這樣的愛多麼的危險、多麼的不實在,那就像是建築在懸崖上的危樓,沒有隱固的地基,隨時都會坍塌的啊!
他為什麼就不能懂呢?
第十四章
冷夜蕭瑟,萬籟俱寂。
深夜的病房悄然無聲,角落的一盞小夜燈形成病房裡唯一的光源,床鋪染到一點光,沐浴在淡淡的黃澄色中。
鍾擎一手枕在腦後,一方摟著睡在身旁的方雨柔,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他知道她已經熟睡了。
大掌緩緩地在那張腫脹的臉龐上移動,心揪疼的似要炸開,視線往下方瞟去,枕在頭上的那隻手放了下來,苦澀地撫摸著自己僵硬的雙腿。
他不知道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再站起來?但是他已經等不及了,他不能永遠成為一個廢物……
一個念頭掠過腦際,他立即取出行動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電話鈴聲響了好一會,足見那頭也正在睡夢之中。他耐心地等了好久,電話終於有人接起。
「喂,哪位?」那頭傳來沙啞的低沉嗓音。
「爸。」鍾擎極僵硬地喚了一聲。
鍾司迅即清醒,由床鋪坐了起來,神情緊張地問:「鍾擎?是鍾擎嗎?」
聽到鍾擎兩個字,葉琳也由惺忪中迅即清醒,她跳了起來,緊張地握住鍾司的手臂,焦慮的眼眸緊凝著他。
鍾擎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後,盡力維持和緩的口氣。「是,是我。」
鍾司朝葉琳點了點頭,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朝電話問:「最近感覺好多了吧?院方告訴我,你進步了很多。」
鍾擎嘲諷地撇了個嘴角。「是嗎?你也關心過我的近況嗎?我以為你們全忘了還有我這個廢物兒子。」
「鍾擎……」
「好了,我打這通電話不是為了要博取你的關心,我是有事情要找你談。」鍾擎冷冷地回絕了鍾司的熱情。
鍾司歎了口氣,臉上充滿了無奈的表情。「那是什麼事呢?」
「我想到公司上班。」鍾擎凝著睡夢中的方雨柔,原本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他的手輕撥著她的發,玩弄著她柔柔的髮絲。
鍾司愣了下,看了眼葉琳後,遲疑著。「那你的復健怎麼辦?你不能放棄,院方的報告指出,你的復原機率很高,你是有機會再站起來的,你……」
「我等不了那麼久了!」
鍾擎打斷電話那頭的叨絮,嘴唇蠕動了幾下,他癡戀地看著身旁的雨柔,愛憐地輕撫了撫她的臉。
「我不要永遠當一個廢人,我急需振作,我要在短期內擁有保護自己女人的能力。」第一次,他向父親如此坦承心底的愛戀。
鍾司明白了,他點了點頭,寬慰地對葉琳笑了笑,語氣也跟著輕鬆了起來。「也好,我本來也是希望你畢業後能到公司來幫我,說實在的,人老了很多事情做起來,就不如年輕時來的得心應手……」
「我到公司上班不是為了要幫你,我只是想證明自己並不是一個廢物!」鍾擎毫不留情面地回道。
電話那頭急道:「沒有人說過你是廢物……」
「我不需要別人跟我說些什麼。」鍾擎再次打斷鍾司的話。「明天我就到公司上班,另外我想你應該要有心理準備,我要獨擔一切,當然你現在可以拒絕,因為我也沒有全勝的把握,更有可能會把你的公司給整垮,因為我還是很恨你的——爸!」
原本已上揚的情緒再次被擊落,鍾司表情再度凝重。
他當然明白鍾擎有多恨他,而他也確實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是他虧欠了他,所以就算鍾家真的毀在鍾擎的手上,那也是宿命的安排。
他這一輩子讓金錢、身份牽絆太多、太多了,他早就急欲擺脫它們,現在既然鍾擎自己提出來了,他又有什麼理由不放手?
「就依你想做的去做,這一切原本就是你的。」鍾司充滿疲憊地說。
鍾擎滿意的關上手機,低下頭,偷取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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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個星期後,鍾擎正式上班了。
臨出門前,他仍不放心將方雨柔一個人安置在家,於是安排司機送雨柔到外面走一走,以避開谷英昭的刁難。
坐在房車裡的方雨柔,漫無目地的任司機載著她在市區裡晃。
鍾擎決定上班的衝擊,對雨柔來說相當突然。說實在話,儘管她在鍾擎面前直說要他放心,然她心底卻是彷徨不安的,因為直至目前為止,她一直都沒有做好直接面對谷英昭的心理準備。
但她是不會向鍾擎提這些的,她完全明白鍾擎這麼做,全是為了他倆的將來著想,他如此的用心,她又怎捨得澆他冷水?
再說,他確實需要一份工作來充實他的生活,畢竟男人與女人是不同的,男人有男人的世界,每一個男人都需要一份成功的事業,來滿足男性心底的那份驕傲。
房車駛過以前的校園,方雨柔突然喊停。
她呆呆地坐在車內,望著偌大的校門,心頭怔忡。
不久前,她仍是這裡的學生……望著校園內走動的學生,她想起了當初排斥上學的心態,也回憶起與鍾擎發生過的種種情景……
開了車門下車,交代了司機等會再過來接她,她想進去走一走。
再度走進校園的感覺很奇怪,也很矛盾,望著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無比的校園,彷彿自己已走過了一世紀般的漫長。有點膽怯、有點陌生,然而對這兒的一草一木,又是那麼的熟悉,彷彿所有的事不過是昨天才發生……
司徒奕與邵琪乍見一道熟悉的背影——
雨柔?!
他急喚:「雨柔!」跑向前去。
方雨柔聽到司徒奕的呼喚,頓住腳步,她轉回頭,漾起興奮的笑容。
然笑容很快的在她臉上僵住,因為她瞧見邵琪正冷冷的朝她走來。
「邵琪,好久不見。」方雨柔輕聲打著招呼。
面對邵琪,她還是感到愧疚。
邵琪緊盯著方雨柔瞼上一些仍未消散的瘀痕,她不著痕跡吔看著地,問:「新婚快樂嗎?」
方雨柔臉上的表情是含羞的、是怯情的、是小新娘般無措的,這使得邵琪臉色馬上陰沉了起來。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妳不用說了!」邵琪越過她,筆直的朝前走去,就當沒碰見她似的。
其實在他們婚後,司徒奕與邵琪都曾去過鍾家好幾次,但鍾擎下令謝絕訪客,所以他們就一直得不到他們婚後的消息。
司徒奕見狀,莫可奈何的聳了聳肩,搖了搖頭,輕拍一下方雨柔的肩說:「別理她,她還沒有完全調適好,等過一陣子,她想通了,自然就沒事了。」
「我想,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打算原諒我了!」方雨柔沮喪地說。其實她真的蠻喜歡邵琪的,然有些事情總有它不可解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