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雅禾
「宇文呢……他是和我一起的……我們出了車禍……」她的聲音仍有些沙啞乾澀。
茶的苦澀刺激著她許久未進食的空腹,不舒服的感覺縈繞未散,令她覺得噁心反胃。醫院裡沒有白開水嗎?
「嚴大夫發現你的時候,只看到你一個人。」華夫人將杯子遞給兒子,「修兒,我看你最好吩咐下人四處去找找。」
大夫?怎麼出現這麼古老的詞彙?華蝶聞言,有些疑惑。
「我已經派人到三妹出事的地點看過了,並沒有任何發現。」華鎧修早有先見之明,猜想她不可能一個女孩家隻身四處走動,所以早在幾天前就命人搜尋過那整片山林。
「小蝶,你先躺下休息。找人的事不必費心,交給你大哥就好了。娘可是千盼萬盼地才盼到你回來,你失蹤的這些年,娘可真是擔心死了。」
華蝶的腦袋迷迷糊糊的,聽不太懂這個歐巴桑在說些什麼。又是大夫又是娘的,她哪裡有娘了?
宇文說她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這裡是哪裡?」該不會救護車送錯,把她給送到精神病院了吧?華蝶有些懷疑。
「這兒是你家啊,小蝶,你終於回來了!」一時的情緒激動,華夫人忍不住緊緊地擁住她失散多年的女兒,老淚縱橫。
「大嬸,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她弄疼了她的手臂,讓華蝶不悅地皺起眉。頭又痛又昏,眼前的視線出奇地模糊。剛開始華蝶還以為是睡太久的關係,需要片刻恢復視力。
可是有時候,許多事情並不是像她想像的那麼容易。她出了車禍,而且還從山崖上摔下去……她知道許多例子,有腦震盪的、不幸升天的、半身不遂的……像她現在這樣,大概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華蝶掙脫開她的懷抱,踩著極度不穩的步伐下床,但才走沒兩步就跌倒在地。
「小蝶!」華夫人對女兒的態度感到有些愕然,但見到她跌倒了,還是急忙地想攙扶她起身。
一感覺到陌生的觸碰,華蝶立即甩開那雙伸過來想幫助她的手。「我不曉得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但這不重要,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你,不過請你別亂認女兒。」也許她是看了她的身份證。
「你不記得娘了嗎?」華夫人還想接近她,但是卻被華鎧修擋了下來。
他對母親搖了搖頭。
華蝶掙扎起身,她現在只擔心宇文逸的生死,她得去找他。如果不是她瘋了似的狂飆,意外就不會發生。
一切都是她的錯!現在第一步就是離開這裡,然後再攔部計程車去警察局報案,接著叫警察送她到醫院。
天啊!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
艱難而緩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但是眼前卻什麼也看不到。視線所及,儘是模糊不清的影像。也許深度近視加青光眼,再加上白內障、亂視、色盲就是這個樣子。現在,她唯一看得見的只有灰色,而且還是一團團模糊不清的灰。
徬徨無依,她真後悔讓事情搞成這樣。
終於,她跌跌撞撞地走出那個房間。
「你慢慢走,走穩一點啊!」華夫人緊跟在她的身後,不放心地說著。
「娘!」華鎧修拉住了華夫人的手。
「怎麼了?」她疑惑地看著突然拉住自己的兒子。
「你有沒有發現三妹的眼睛……」他欲言又止。
「她的眼睛如何?」
「她失明了!」
「失明?!」
華夫人的聲音像是受到了多大的驚嚇似地,尖銳地刺進華蝶的耳朵裡,令她耳鳴不已。
唉,真是的,她只是看不太清楚罷了,也許過一會兒就會恢復視力都不一定。
踏出房門的第一步,突然一陣冷風襲來。華蝶打了個哆嗦。再往前走,腳下彷彿有些又濕又冷的軟東西讓腳陷在裡頭。在她不甚清楚的視線中,發覺天空似乎也飄著些什麼。伸手接住那些像灰塵一樣的物體,但它們卻在接觸到她體溫的那一刻融化成了水。
六月飛雪……不會吧!
華蝶又打了一次哆嗦,現在不是夏天嗎?怎麼她活像來到了隆冬?擋不了寒的學校制服卻也未能將她的腦袋凍得清醒些。
「我勸你還是留下來。」華蝶想走,他絕不留。但是母親年事已高,華鎧修實在不忍心見老人家再承受一次骨肉分離的痛苦。
「沒有讓我留下來的理由吧!」明天還有一堆的隨堂測驗,過幾天就模擬考了。她這高三學生哪來美國時間可以浪費?
管他三七二十一,華蝶捉了個方向就想走,到哪裡都好,只要能離開這些莫名其妙的怪人。
「來人,將三小姐帶回房中。」
在華府,沒人可以違背華鎧修的意思,特別是她。
華鎧修語畢,她在模糊得可憐的微弱視力下見到兩團黑影一閃,身子立刻凌空被架了起來。懸了好一會兒,最後被丟回木板床上。
「修兒,你妹妹身上有傷,下人手重!」華夫人由後頭跟上,完全沒料到兒子會有這樣的舉動。她替女兒捏了把冷汗。
的確,經這麼一丟,她渾身上下每一個受傷的細胞都被牽動,疼得她就快哭叫出聲了。
這個人懂不懂得憐香惜玉啊?華蝶暗暗叫疼。
「娘,這事我會斟酌,您先回去休息吧。」他吩咐下人硬將華夫人送離瑞香園。
「可是小蝶她……」華夫人不太放心。
「許久不見了,我也有些事想同三妹說說,您放心回去吧!」他不願娘一把年紀了,還得為這離家多年卻音訊全無的不肖女兒擔憂。
「既然如此,你們慢慢聊吧!但是聊雖聊,你可別再對妹妹動手動腳的,她好不容易才回來。」華夫人最怕女兒又待不住,趁她不注意又溜了。
「孩兒知道。」
送走了華夫人,如今房裡就只剩華鎧修和她。剛開始,雙方都安靜了一下子,華蝶搞不清楚這男人到底是想怎樣,她可沒話同他說。
「你為什麼要回來?」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語氣就充滿了嫌惡。「這個家沒有你,仍舊過得很好。所有的人早當你死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現在是你非法禁錮,我告訴你,最好快快放了我。否則等我朋友來,你就完了!」她非常鄭重地警告他。
「這裡就是你家,既然回來了就不容你說走就走!」他聽不懂妹妹古怪的用詞,但無礙,他只說幾句話就回去,無論如何都不想在瑞香園待太久。
「什麼我家,先生你搞錯了是不?我身份證上寫的是父母不詳,自懂事就一個人生活,哪有可能是你們口中的妹妹?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話,令她有點頭暈。已經失血過多了,還得費唇舌和他爭辯,華蝶著實有點火大。
「我不管你是不是,總之,你現在給我安分守己地待在府內。若不是為了娘和小螢,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這個人。」他的聲音中隱含著怒氣。
她到底哪裡犯到他了,怎麼他像是想將她生吞活剝?
「秋顏現在起負責照顧你的起居。」他轉過身,招來一個丫鬟。
「秋顏見過三小姐。」她向華蝶欠了欠身,看來有點不太情願。
「替三小姐梳洗,待會兒一起用晚膳。」
「我說過要留下來了嗎?」
華蝶起身打算再嘗試離開這個鬼地方。但她的右肩卻明顯地感受到華鎧修的碰觸,再度被他推回床上。
「現在起,你最好別再生惹事端,否則誰都救不了你。」
「喂……」她想叫住他,無奈華鎧修卻沒有想理會她的意思,逕自步出了瑞香園。
華蝶一臉茫然,她招誰惹誰了?
呆了半晌,左手背,那個老地方又炙熱了起來。
「天……宇文你死哪去了,快來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我在做夢。」她沮喪地倒回床上,活了十八年還是第一次覺得對現實無能為力。
「秋顏伺候三小姐沐浴更衣。」
過了不久,她就被那叫秋顏的丫鬟從頭到腳碰了一遍。人家說是要替她洗澡,華蝶懶得反抗,也無力反抗。
「秋顏帶來了一些衣服,這些原本是二小姐穿的,因為沒有三小姐的衣服,所以請三小姐暫時穿二小姐的衣服吧。」
華蝶累得不想再應話。
之後,秋顏又嘮嘮叨叨地在她耳邊不停叮囑她,說大少爺讓她回來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回到了華家,就千萬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刁蠻任性、恣意闖禍。
她的話彷彿就像催眠曲似地,聽得華蝶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到最後不支地倒在床上。
「三小姐!」秋顏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叫了華蝶幾聲後,卻仍不見她的回應,秋顏這才知道主子暈死了過去。
「啐!居然要我服侍你……」
☆☆☆
又睡了幾天,雪也早就融了,天氣漸漸回暖,於是,她趁著秋顏打水讓她洗臉的空檔自己一人溜到了室外。
秋顏替她穿的不知是什麼鬼衣服,一層又一層地往她身上包繞,彷彿有千斤重似地,壓得她沒走幾步路就氣喘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