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還不到時候!」巍然心中想的可是三個月後的聖誕節婚禮。「唉,我們兩個,都可列入最新版的四高男人,」也就是所謂的身高、學歷、收入、EQ性情都出類。「偏偏身邊連半女人也沒有。」
宇默兩指捏捏眉心道,「說你自己就好,別把我扯進去,也別在老媽面前亂嚼舌頭。」否則依老媽的性子,難保不會在他回波士頓時,押他去看心理醫生。
「別否認我們同病相憐啦,不然你倒是說說,什麼時候引薦你的月租情人讓我瞧瞧?」巍然可好奇了,他這個好兄弟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
月租情人?終結在小恩手裡了!
宇默悶聲不吭,口中嚼著聞起來香噴噴的培根,卻愈嚼愈不是滋味。
他喜歡吃微波食物。
他喜歡看著小恩有時把冷凍餐盒弄得半生不熟,吐著小粉舌,又鞠躬又道歉的俏生生模樣。
他喜歡的,任何人的關心都取代不了。小恩不見了,他整個人都沉掉了,遺忘了喜怒哀樂,他只要他喜歡的回來。眼眶有點發澀,他趕緊將頭顱垂得低低的,埋進LCD螢幕前,不想給巍然看到了。
巍然很是無奈地輕歎口氣。他猜就是這麼回事了──
女人呀,男人的最愛。女人呢,也是男人的最怕,怕愛得太深。談戀愛對一個男人的殺傷力有多大他可是點滴在心頭。然後,他聽到宇默一聲訝呼。
「什麼事?」巍然問。
「一封很奇怪的郵件。」宇默說。「發信日期幾乎是兩年前了。」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光纖輸送的線路難免會出錯,科技文明不是萬無一失的。遲了兩年的信總比寄丟了來得好吧。」巍然喝著橘子汁涼涼地答腔。
「還是很奇怪,平常我的郵件都是先送到秘書那兒過濾再轉過來,所以這個世界上知道我信箱的人並不多。來,你來看看,還是傳這種亂碼垃圾信件給我。」
巍然好奇了,拿起紙巾按按嘴角的汁液,離坐湊到宇默那頭。不到兩秒鐘。他哈地淺笑。「垃圾郵件?宇默,你讀不懂國語注音符號吧?」
宇默淡哼一記。「少糗我了。這信說些什麼?」
「前面這一行──快來看范阿姨,我們住在XX醫院。」
「范阿姨?」宇默拍拍後腦袋。「我不認識什麼姓范的女人啊!」他又盯著那個發信日,那時,他正瘋狂的在全台灣各地找小恩……
啪!腦子裡兩條神經線軋出火花了。宇默臉色遽變,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下面呢?信的下面說些什麼?」
「下面有點麻煩……」
「有什麼麻煩?你是搞電腦的,別告訴我你解不了亂碼!」宇默揚聲大叫。
唉,搞電腦的人也分很多類耶!有軟體、硬體、網頁、多媒體等等細分到七千多種……巍然很想給堵一句回去,不過看看宇默那種心急如焚的樣子,他就省了火上加油這道手續。
「給我點時間,我把你電腦裡頭的中文系統先給叫出來。你喲,居然只使用英文版的微軟。」實在是忍不住,又損這個英文小子一句。
宇默看著巍然進入操作系統,手指在鍵盤上一陣陣按來敲去,沉不住氣又問了:「到底要多久才能轉換過來?」
「行了。」
宇默看了依然叫道,「還是亂碼啊!」
「讓我再試一下,嗯,唔,懂了。這封信是用中文的倚天輸入法寫的,我把對應鍵盤設定好了,你只要看著這些亂碼,照著重新打一次,應該就會有中文字跑出來。要不要我來幫忙打字?」巍然想著好人做到底吧。
「我自己來。」宇默抱走電腦,坐到客廳去,慢慢地敲鍵盤,慢慢地慢慢地,放在他心中快兩年的迷團解開了……
宇默:
我對你說了三個謊話,我其實不叫成恩,范澄恩是我的真名,我不是耳水不平衡,我的腦皮質記憶區長了一個不算小的腫瘤,我不愛你,因為我是非常非常的愛著你。
沒有表白,沒有見證,一切有形無形的東西都沒有,但我真的愛你,不懂愛情怎麼來了,當我知道的時候,我已經愛上你了,在一個錯誤的冬天,我們相愛了,凡塵俗女的愛憎嗔癡反覆掙扎,都是我明瞭對你的感情後的一部份。
我是一根風中燭,一個靈魂快干凅的精靈,我不能說出來我愛你,當我看不到明天,我怎能忍心說出來呢,聖誕節那一天我去了,在0大樓下面與你道別,然後我將接受手術
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即使成功,我也將喪失二十年生命中的每一滴記憶,但我答應進入手術房,我想賭看看老天究竟憐不憐我,他能讓我在最後的日子遇見你,為你所愛,祂可會給我另一個機會嗎?你說過,天空上有愛情神話,地面上只有金錢神話,但是你尋找到了你的愛情,老天又怎能不憐你呢?
你以為我是你的月租情人,實際上你才是我的,我的命運被病魔決定了,我做了最後的叛逆,我想感受被男人擁在懷中疼愛的感覺,所以我才出現在你面前。
我從少女時期就偷偷地暗戀著我的領養人,但他心中一直存在另一個女人,這份暗戀我從沒讓他知道,他給我最好的教育,琴棋書畫,所有淑女養成的才藝都來,我學大提琴,那也是他強力的決定,他還送我去澳洲墨爾本大學念音樂學院,他對我呵護倍至疼愛有加,他等於是我八歲以後的人生,這樣的我若不因感恩而愛戀上他,也就太說不過去了吧。
三個月前我因偏頭痛去看醫生,醫生宣佈我長了腦瘤,且已到極嚴重的程度,冒著危險從澳洲搭飛機回來台灣,我想找叔叔,卻又擔心他受不了,最後只有偷偷從家中帶走我的寵物,一個人生活時間太多,我一度還想去便利商店打工,如今,我卻一點都不擔心叔叔,因為他早就沒有心了,沒有心的人是不會被悲傷擊倒的,我只怕你承受不了,所以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愛你,我希望你忘了我,忘了悲傷。
曾在晚宴那天拿琴譜和歌詞想給你看,但那些文字已非我此時此日的心情記述,很抱歉我寫不出更好的歌詞,你給我的電子郵件信箱
top@sevenseas.com,我是無法使用了。
今天下午,我將進入手術房,宇默,其實我很怕,我很需要你,你不在我身邊,我還是有很多話想跟你說,說我恨相見太晚,說我很想你,說我根本不願你忘了我,說我終於明白,我的愛情不是那份青澀年齡時的迷戀,我愛你,只愛你一人,愛你,愛你,愛你,小傑來要電腦了,我不能再說愛你了。
宇默「啪」地合上電腦,整個臉龐埋入雙掌中。男兒的淚,只流在最觸動心房的時候。他對不知什麼時候跳到沙發上,窩在他身邊的寵物們淺聲說:「小恩……」哽咽地頓住了。
巍然也過來了,輕喚一句:「宇默?」
眸中水光泊泊,忍住胸口快迸裂的感受,他撫著寵物的細毛,力道極輕極緩。「小恩,她是一顆水晶,卻不透明。如今,她終於願意讓我看透了。」
小恩?很可愛的名字呢!巍然不急不徐地問:「所以?」
宇默憤力跳起來,「天殺的,這個『如今』卻給我晚了兩年。我去找她!如果……」他重重一甩頭,否定掉那個找不到她的「如果」。「總之,如果真的有那個如果,那麼……」他忽地縱聲笑得很邪惡。
「怎樣?」巍然饒富興味地摩挲著下巴。
經過大風浪,向來是起而行的男人只讓信函帶來的震愕停留片刻,「我砸下所有的身家,你來當CEO,把全世界的網路生意都搶過來,重新規劃全盤改革,我絕不容許同樣的遺憾發生在別人身上。」
硬漢眸底的光芒既剛強又溫柔。
只願今年的秋風,沒有辜負,沒有等閒虛度。
★★★
「小姐,騎慢一點。」
明明是秋風送爽,不熱不涼的佳季,兩名負責安全的魁梧保鑣,卻是臉色青筍筍,冷汗直直流。老天保佑啊,小姐別摔了,千萬別掉了兩根不該掉的頭髮,否則他們只有被龍老闆修理的份了。
「小姐,坡度來了,抓兩下手煞車!」保鑣阿林急忙忙喊著。
「小姐,你已經騎了半個鐘頭了,下來休息吧!」保鑣阿曾哀哀告求著。
「小坡而已,沒關係。才半個鐘頭,我又不累呀!」
一片碧草翠如茵,雲層篩著午後斜陽,范澄恩穿著一件小熊維尼T恤,純棉的白色牛仔褲,紅色球鞋玩得不亦樂乎。
她甩著剛及肩長的黑髮,決心把保鑣大哥們拋到遠遠的後頭,再兜繞這個位於台灣中部山區的復健中心的內部大庭院兩整圈。
車輪子繼續踩呀踩,轉到記憶的最初──
腦部手術結束後,她喪失所有記憶,也失去很多的技能。靠著復健師官阿姨的協助,她現在已經重新認識了天野叔叔,也恢復了語言能力,知識學習部分也念到了中學課本的程度。但是說到肢體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