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明曉溪
修斯淡淡一笑:「你像瘟疫一樣躲著我,我有表現的機會嗎?」
「哎呀,不說這些,」蘭迪的臉有些紅,「快告訴我,牧野的情況怎麼樣?」
鬼堂、冰極瞳、長椅上的明曉溪,遠處牧野組的大漢們,目光都盯住修斯。
修斯看到了凝重而倔強的明曉溪。
「很嚴重。胃部大出血,發高燒,似乎兩三天沒有進食,身體極度虛弱。」
明曉溪迎著他的眼睛,站起來,她的腿有些無力,可是依然站得很穩:
「你能醫好他。」
她的這句話,不是疑問,不是乞求,而是給他唯一的選擇。
修斯挑起眉毛,眼底跳出奇異的光芒。
蘭迪扯住修斯的胳膊,惡狠狠地威脅他,左邊的虎牙閃著光:
「修斯,我警告你,你一定要給我一個完好無缺的牧野,否則,我會讓你這一輩子也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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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會開始了。
舞台頂部打下一抹燈光,像皎潔的月華灑落在風間澈的雙手。
每一個音符都洋溢著優雅的古典氣息,又流瀉出無比的靈氣。
簡約透明,晶瑩清澈,像月光下顆顆的露珠,靜靜滴落,驚動了一泓秋水。
觀眾們如癡如醉,心情被音樂揪動著,感動在樂曲中,感動在自己被喚起的往事裡。
鋼琴彈奏得像夜一般沉美,偶爾的間歇,像潑墨山水中的留白,彷彿一種嗟歎,一聲心驚。
風間澈俊雅迷人得像童話中的王子,一條白色的絲質綢帶,綁了個蝴蝶結的樣子,紮在他的右臂,伴著樂曲柔和地起伏,恍若在對著他心愛的人飄舞。
月華般的燈光,滑落在他清傲得如遠山一般的鼻樑上,寂寞透著涼意,像吹也吹不去的雪。
唇邊有微笑。
微笑得那麼寂靜。
微笑得彷彿這裡只有他一人,而他一直在等的那個女孩子,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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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中」的紅燈,熄滅了。
明曉溪看到了從手術室中被推出來的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臉,蒼白得像一張紙,長而黑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不再鮮艷,所有的色澤都被抽盡,有些乾涸。
明曉溪隨著他的病床走,耳朵裡聽不到其他的一點聲響,眼睛裡看不到其他的一點東西。她的世界,現在一片死寂。
連心痛也感覺不到。
只有徹骨的寒冷。
蘭迪抓住一臉漠然的修斯,急切地問:「手術怎麼樣?」
修斯望著出奇沉靜的明曉溪,淡淡地說:「很好。」
「再過多長時間他會醒過來呢?」蘭迪又問。
「麻醉用得不是很多,一兩個小時後,會清醒一次。」
蘭迪高興地跳起來:「太好了!修斯,這次你顯得比較有人情味啊!」
鬼堂站在他面前,嚴肅而恭敬地行禮:「修斯大夫,多謝您。」
修斯冷笑:「是嗎?」
他瞟了眼遠處影子般冷艷飄忽的冰極瞳,嘲諷地對鬼堂說:「如果真的感激,就不要再讓那個女人24小時地監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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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獨奏音樂會「禮物」,完美地結束了。
那空靈的音樂,那迷人的風采,那使人忘記一切,又使人想起一切的感覺,那種說不出的味道,在觀眾們心裡百回千轉。天才鋼琴少年風間澈的演出,讓他們此生此世也無法忘懷了。
休息間裡。
東寺浩雪小鹿般的大眼睛,對著風間澈泫然欲泣:「明姐姐……到底還是沒有來……」
小泉瞪她一眼,這小丫頭,說話都不知道要想一想。
風間澈微笑,雪山般的鼻子輕輕皺起來:
「怕是因為雨太大了些,路上不好走。」
「才不會!」東寺浩雪大叫,「明姐姐絕對不會因為雨大就不來,她是因為……因為……因為……」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無措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東寺浩雪抬起頭,目光中有氣憤:「風間哥哥,今天的事情,是明姐姐做錯了!你為明姐姐做了那麼多事情,她一點也不知道,就像為了跟古橋櫻解除婚約,你甚至答應……」
「小雪,」風間澈打斷她,拍拍她的腦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曉溪無關。」
「可是,」東寺浩雪還要繼續說,「你那麼喜歡明姐姐,明姐姐卻讓你傷心,讓你難過了不是嗎?你那麼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風間哥哥,為什麼明姐姐要……」
「小雪!」
風間澈的聲音帶著嚴厲,一下子就將東寺浩雪的眼淚嚇了出來。
「曉溪是怎樣的人,你不瞭解嗎?……不要因為我的事情,而傷害到曉溪。」
「風間哥哥……」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東寺浩雪泣不成聲。
「答應我。」
東寺浩雪抽泣半天,終於擦著紅通通的鼻子,泣聲道:
「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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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
雨漸漸停了。
加護病房裡靜無聲息,只有寧靜的明曉溪和昏睡中的牧野流冰。
她凝視著他。
他的睫毛那麼長,又黑又密,有點翹翹的,溫和地遮住他的眼睛。她記得他的眼睛,最初時像水晶一般清澈透明,閃動得讓她不自覺地臉紅心跳;後來,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冷酷一點一點佔據了他的眼底,她拚命想去溫暖他,可是,沒有成功,他的寒意反而侵入了她的心。
她離開了他,她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她曾經答應過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卻沒有想到傷害得有這麼重。
她以為離開他,她就不會再傷心和痛苦。可是,為什麼,他依然會讓她難過得像是要窒息!
……吐著鮮血的牧野流冰……
……在她懷裡倒下的牧野流冰……
……從手術室裡推出來的牧野流冰……
明曉溪閉上眼睛。
為什麼,牧野流冰總是能讓她的心,痛得像刀割一樣。
沒有聲音。
像是有風拂過她的面頰。
明曉溪猛然睜開眼睛。
「冰,你醒了嗎?」
她撲到牧野流冰面前,眼睛亮得發光,情不自禁握住他冰涼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縮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反轉過來,也握住了她。
他靜靜望住她,眼珠像水晶,映出她關切的表情。
看著他,明曉溪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僵在那裡,楞了好一會兒,才皺著鼻子深吸了一口氣:
「牧野流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罵你!如果不是你剛做完手術,我也許還會打你!」
牧野流冰的嘴唇煞白,恍若失血的花瓣。
「有一些小孩子,一旦他們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會撒嬌胡鬧,他們會賴在地上不起來,會在地上打滾,會號啕大哭,會撕破自己的衣服,會用指甲在自己身上抓得鮮血粼粼,他們用各種手段傷害自己,目的是威脅那些愛他們的人。」
優美蒼白的嘴唇扯出極淺的笑容:「他們可以成功嗎?」
明曉溪瞪著他,歎口氣:「總是成功。」
「那,恭喜他們,因為被人愛著,所以才威脅得起。」笑容中帶著自嘲。
「牧野流冰!」明曉溪瞪大眼睛,「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我在指責你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你知道自己的胃不好,為什麼還不好好愛惜,你居然折磨自己到胃吐血!胃吐血,那不是很痛嗎,不是會痛到死去活來嗎?你為什麼還可以平靜到好像吐出來的不過是白開水?!」
牧野流冰冷冷在笑:「我早就感覺不到痛。」
明曉溪驚怔。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望著他發呆。
過了很久。
明曉溪咬住嘴唇,強迫自己面對問題,不能逃避。
「我該怎麼做,你會好起來。」
牧野流冰躺在雪白的枕頭上,眉毛顯得出奇的黑,眼睛顯得出奇的亮。
「你擔心我?」
「是!」
「為什麼?」
為什麼?
明曉溪細細思考著這個問題,她的眉毛皺了起來,她的目光暗了下來,她無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一彎明月。
月光優雅而皎潔。
就像一個優雅而皎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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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皇家音樂廳。
風間澈修長的手指停在潔白的琴鍵上,像是想要彈奏,但又不知該彈給誰聽。
舞台下滿滿的座位,空無一人。
月光透過音樂廳寬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個斜斜長長的影子。
他坐在琴凳上。
眼睛象雪山般寂寞,沒有看向別處,只是望著自己的雙手。
右手手臂上,那只白綢緞的蝴蝶結仍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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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明曉溪這樣告訴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下,有種憂悒的美,但眼角卻帶著冷酷的傷痛。
「你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明曉溪反應有些遲鈍,搖搖頭,慢吞吞地問:
「你說什麼?」
牧野流冰目光中有恨:「愛我,是一件那麼可怕的事情嗎?為什麼你總是在想方設法地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