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明曉溪
赤名杏拿著鏡子照啊照,略有失望地說:"我的確很漂亮,只是眉毛……"
明曉溪輕輕一笑:"你不覺得沒有眉毛看起來很有前衛的感覺嗎?就像……"她的聲音忽然一頓。
"就像什麼?"赤名杏急迫地問。
"就像一條母狗!"
一個冷得像寒冰一樣的聲音響起,驚得赤名杏全身的血液都似已驟然凝結了起來!恐懼充滿了她每一個細胞!
她猛地扭頭向聲音的方向望去,啊!!來人可不正是一臉殘酷的牧野流冰?!
赤名杏象突然掉進了一個最可怕的噩夢,她發現自己身後帶來的人已經跑的跑,散的散,剩下的七八個也是垂頭喪氣擺出一副準備投降的架勢。而明曉溪那裡,卻來了一大堆手拿著槍的大漢,他們一個個都把槍對準了自己。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身處極度恐懼中的赤名杏已經完全瘋掉了!!
她不要命地衝向明曉溪,瘋狂地嘶吼:"你這個臭女人!你又在騙我!你騙得我好苦!!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此刻的明曉溪全身都要虛脫了。
天知道她是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堅持下方纔那麼長時間的對話。現在一放鬆,她覺得渾身上下每根骨頭都在痛苦地尖叫,千萬把大錘在猛烈地敲擊她的腦袋,冷汗不停地滾落。
她勉強睜開眼睛,似乎看見赤名杏正一臉扭曲地揮舞著槍向她衝來,似乎看見所有的"牧野組"大漢們都把槍對準了瘋狂的赤名杏。
赤名杏象豹子一樣直直地衝過來,目光渙散,青筋暴出,她狂吼的聲音已經撕裂:"我要殺了你!我要你死!"
有人開槍了。
明曉溪十分真切地看到子彈打在赤名杏的身上,濺起一叢鮮血,那鮮血紅得像五月的鮮花。
又有人一聲接一聲地開槍了。
子彈一顆顆打在赤名杏的胸膛、肩膀、小腹,鮮血象噴泉一樣湧出,那鮮血紅得讓明曉溪喉嚨乾啞,喘不過氣。
"不要!不要再開槍了!"
明曉溪拼著最後一點殘餘的力氣,撲出保護她的人群。
她撲向瘋狂的赤名杏,伸出雙臂試圖保護她。在赤名杏扭曲的臉上,她看到的卻是幾分鐘前那個對著鏡子"臭美"的女孩兒。不管那個生命有多少瑕疵,那畢竟是一個鮮活的靈魂,沒有人有權利剝奪它。
明曉溪撲出的角度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槍聲嘎然而止。
空氣顯得異樣的死寂。
在肉體的痛苦中,明曉溪的神志已有些不清楚,恍惚間,她好像感受到了赤名杏此刻那種瀕臨崩潰的、錐心刺骨的仇恨和瘋狂。
赤名杏就像是個厲鬼,她嘴角淌著火紅的鮮血,瞪著火紅的眼睛,她手中顫抖的槍彷彿是她人生最後的詛咒,是她生命最後的掙扎。
明曉溪只覺得全身一陣熱,又一陣涼,難受得她一點也反應不過來。她的雙腿好像再也支撐不住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往地上滑。她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一直一直想合上。她清醒的最後一個意識,是赤名杏手中的槍。
那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她,像一張猙獰的嘴……
"砰"!
"砰!砰!"
"砰!砰!砰!"……
一聲槍響引爆了連綿不絕的槍聲,整個夜空都被驚醒。
明曉溪的神志已經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她的眼睛死死地閉著,只感到痛苦象海浪一樣一潮強過一潮將她席捲。在黑暗中,她感覺有人緊緊地抱著她,像用他整個生命一樣珍惜地抱著她。他的擁抱讓她覺得是那麼安心,那麼平靜,好像她終於可以甜蜜地睡去了。
再往後,她只能朦朧地聽見有人在痛苦地大喊,有人在痛苦地呼喚……
至於那悲傷的內容,她已經一點也聽不清楚了……
黑暗的深淵帶走了她……
第九章
"曉溪……"
"曉溪,你醒一醒……"
在明曉溪混沌的意識中,始終聽見這個聲音在一直一直地呼喚她。這個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悲傷和痛苦,使她在昏迷中也心痛得無法收拾。
可是,她卻不願意醒過來,真的不願意醒過來,因為她覺得只要一醒過來,無數的她不願意去面對又無法去逃避的問題就會像山一樣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皺著眉頭靜靜地躺在那裡,就這樣吧,讓她再休息一會兒。她好累啊,這一段日子她累得已經受不了了。
她的眼睛閉得很緊很緊。
一雙冰涼的手拉起她無力的手,輕輕貼到那人的唇邊:"曉溪,對不起,我竟然沒有察覺到你在發燒,燒得那麼厲害。我以為你是在生我的氣,所以臉色才會那麼難看……"
"你一直很難受,對不對?發著那麼高的燒,還得面對那麼多讓你煩心的事情。怪不得你不肯醒過來,你一定在生我的氣……"
清涼的嘴唇猶豫地吻著明曉溪開始微微顫抖的手指:"我一直在想……你一定是個傻瓜。"
她的身子也開始微微顫抖。
那個聲音苦笑著繼續說:
"你為什麼會跟我在一起呢?仔細想想,我給你帶來的好像只有麻煩,我做的事情好像都是你不高興的。雖然我那麼喜歡你,可是我對你卻總是很凶,一點也不溫柔,我好像從來沒有帶給你一丁點快樂……你真是個傻瓜,如果當初你拋下我,不來醫院看我,把我從你的生命中完全剔除掉,那麼,你也許就可以幸福得多……"
"胡……說……"
乾澀的聲音勉強從她的喉嚨擠出。
明曉溪終於睜開了她沉重的眼皮,緩緩打量坐在她床邊的牧野流冰。他的神情那麼憔悴,他的臉色那麼蒼白,蒼白憔悴得讓她難過。她把手從他的掌握中抽出,輕輕撫摩上他清瘦的臉龐,擔心地低聲問:"你怎麼瘦這麼多?會不會生病了?"
"曉溪!"牧野流冰心如刀割地看著她:"你不怪我嗎?是我害你變成這樣,是我讓事情變得無法收拾,為什麼你會這麼平靜?"
明曉溪細細的手指滑過他冰涼的臉頰,她笑得很輕:"你知道嗎?每當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總是很心痛。你的冷漠,你的痛苦,你的掙扎,你的寂寞,就像一把刀子,會狠狠戳痛我的心。我總是想要擁抱你,想讓你溫暖,想讓你幸福,我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只要你能開心一些。"
"曉溪!"牧野流冰忍不住俯身抱住了她,他的力氣那麼大,緊得明曉溪險些透不過氣。他的聲音有些激動:"我……值得嗎?"
明曉溪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氣息,想了一會兒,認真道:"我從來沒想過你是否值得,我只知道我對你的一切都無法裝做無動於衷。就像第一次在校門外遇見你,就像你喝醉了酒,就像你父親對你凶,就像看到你難過……"
她仰起還有些虛弱的小臉,輕輕地笑著:"也許是我上輩子欠了你呢,就當我是來還債的吧。"
牧野流冰呻吟一聲,更加抱緊她,閉上眼睛:"你可以永遠這樣對我嗎?你可以永遠在我身邊嗎?"
她眨眨眼睛:"那我要看一下……"
他的身子忽然僵硬:"看什麼?"
她俏皮地笑笑:"看看你是不是喜歡我呀?"說著,她伸出小手輕柔地拉開他的領口。
晶瑩剔透的水晶,折射出清澈璀璨的光芒,溫柔流轉,像有輕盈的靈魂……
"你還帶著它?"她笑得很甜蜜。
他深深地凝注著她:"它是你留給我的證據,我當然要永遠帶在身上。"
"證據?"
"是我們今生定情的證據,不是嗎?"
"……?"她張大嘴。
"我們交換了信物,就定下了終身。這不是你送我項鏈的意義嗎?"
明曉溪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自己胸前的他送的項鏈,定下終身了嗎?
她的手突然一顫,這樣好嗎?
她抬起眼睛望著他,這個少年,不,應該說這個昔日像水晶一樣清澈,而今卻有些陌生的俊美無儔的"男人",就是她一生的選擇了嗎?
在她的注視下,他的面容開始緊張,他的眼睛比火焰還要熾熱,他的神態有一種濃濃的霸氣,但霸氣中卻透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脆弱。
他這抹孩子氣的脆弱,好似一把利刃,冷不防擊碎了她最後一點猶豫。
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就這樣好了。
她慢慢地伸出手,擁抱住他僵硬的後背,在他耳邊輕輕說:
"是的。我們定下了終身。"
他溫柔地又擁抱住了她,良久之後,他歎息著說:"謝謝你,曉溪,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不管將來怎樣,有你這句話,我也可以很滿足了。"
不知怎麼,她覺得在他的聲音裡面有一種最後的絕望,那絕望濃厚得讓她的心突然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