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季可薔
她聽出來了,卻不慌不忙地說:「我記得西方大陸上有這麼一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羽竹一向深受西方大陸文化之陶台,想必皇室也奉此為圭臬吧?」她又掩袖咳了兩聲,「若是貴國君王盼望四方來效,就應當也將別國百姓視同自家百姓來照料才是。」
果然口才刁鑽!羽帆揚眉,望向東方傲,後者聳聳肩,拋給他一記不得不佩服的眼神。
佩服這麼一個難民群裡的年輕姑娘嗎?
冰眸回到她身上。「姑娘博學多聞,不似尋常人家的女兒,莫非在雪鄉也是貴族出身。」
聽他這麼問,她似乎嚇了一跳,眼底掠過一道異影,急急否認:「民女只是因為從小爹爹疼惜,請教書先生教了我幾年書,所以才勉強識得幾個字而已。」
「勉強識得幾個字便能逼得我軍師啞口無言?」羽帆冷笑,「姑娘說謊也請打打草稿。」
「我若真是貴族千金,又怎會淪落至此?」她耐心地道,「我爹爹在村子裡也是讀書人,外祖父又當過幾年官,從小耳濡目染,難免受到一些影響。」
「這麼說妳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囉?我很好奇,你們家道是如何中落的?」
「時不我與。」她簡單四個字,不願多做解釋。
羽帆也不再逼問,閒閒地斟酒,飲酒,復又接過一名手下遞過來剛烤好的鹿肉,毫不客氣地當著她的面大嚼起來。
她嗅著香氣,身子一顫,貝齒緊緊咬住下唇,顯是強忍飢餓。
「想吃嗎?」羽帆拿起一隻香噴噴的鹿腿,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咽嚥口水,眨眨眼。
「開口求我,我就把這只腿賞給妳。」他不懷好意地逗她。
「外頭……還有比我更飢餓的人,若您允准,請將這肉賜給他們。」
「我偏不給他們,就給妳,妳吃不吃?」
「請您將一些飲食分賜給他們,他們已經多日粒米未進了。」她堅持先為同伴們求得溫飽。
真這麼倔?羽帆不信,更進一步試探她,「妳看到了,我們這兒有幾十人,通共也不過幾頭獵物,未必夠我們自己分呢!而且我答應了手下們今晚飲酒盡歡,要是把酒肉分出去了,他們豈不怪我這個主子無誠無信?」
「救人一命,勝這七級浮屠。這些酒肉對你們不過是飲宴作樂的配科,對他們,卻是延續生命的靈丹。」
「妳知道嗎?我一向只有殺人,沒救過人。」
「您說什麼?」她顫聲問,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喜歡殺人,不愛救人。」羽帆惡作劇似地,邪佞地重複道,「妳剛剛那些話說得很好,若是遇上明君,肯定感動不已,可惜妳偏偏遇上了我這個浪蕩皇子。」
她微張唇,一直保持鎮定的眼初次掠過失措。
他有些莫名的得意。「妳過來,雨兒。」
她猶豫了會兒,聽命走近他,來到他面前。
他站起身,俊目低垂,與她相對。「對我來說,雪鄉的百姓死活與我無干,最好還死愈多愈好,讓那個剛剛登基的端木弘手忙腳亂,沒一天好日子過。」
「你!」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明眸掠過怒意。
「生氣了嗎?」羽帆呵呵笑,笑意不及眼底,「區區一個民間女子,也敢跟找討價還價?」嗓音如冰塊,鏗鏘撞擊,「妳啊,膽子不小呢!」長指托起她下頷輕撫過,柔嫩的觸感教他微微訝異,不自覺多摸了幾下。
「放肆!」她厲聲喝斥,偏頭躲開。
放肆?羽帆眼神一冷。
「臭娘兒們!敢這麼對殿下說話?不想活了嗎?」幾個武士一擁而上,將瘦弱的她圍在中間。
她駭了一跳,臉色一變,下頷卻仍驕傲地揚起,直直迎視著羽帆。
他心念一動,抬手逐退圍上來的武士。
「這樣吧,我可以答應妳暫時收留這些難民,供他們吃住,不過呢,有個條件。」
她防備地望著他,「什麼條件?」
「妳。」
「我?」
「妳必須獻身給我,做我的女奴。」他不疾不徐地提出條件。
她臉色雪白,呆了好半晌,「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自己賣給你?」
「怎麼?妳不願意嗎?」他諷刺地微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個妳,可以挽回幾十條性命,這交易還不夠划算嗎?」
她咬唇,神色多變。
「不願意就算了,我這人從來不強求別人。來人!把那些礙事的難民全給我驅逐了!」羽帆冷淡地下令。
「等……等等!」她焦聲阻止。
他回過眸,氣定神閒地等待。
「我……答應你就是了。」她虛弱地說道,眼底掠過一絲難以掩藏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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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會讓自己走到這一步的?
她,千櫻的公土,未來的女王,竟將自己賣給一個男人做女奴!
若是花信和火影知道了,怕會將她罵得狗血淋頭吧!更休提那個一向對她要求嚴格的攝政王表哥了。
「我真笨。」雲霓懊惱地敲了敲頭,喃喃自語。可她真的別無他法,為了讓這群奔波了大半年的難民們有地方住,有東西吃,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天愈來愈冷了,已近初冬,加上這些人又多多少少染上了疾病,若再這麼餐風露宿地走下去,怕一個個都性命不保。
為了救人,暫且拋去身為王室公主的尊嚴,花信他們……應不會怪她吧?
但願不會。雲霓閉了閉眼,不敢再多想。
在兩名武士的護衛--或者說「押解」之下,她走進了羽帆分給難民們居住的帳蓬裡;營帳裡,男女老少幾十個人擠成了一團,咳的咳,哼的哼,一個個都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一見到她,一個中年男子慌亂地迎了上來。「雨姑娘,聽說妳拿自己交換我們幾十個人的吃食,此事當真?」
雲霓微微苦笑,點頭。
中年男子一震,其他人聽了也都抬起眸,憂愁地望向她。
「真對不住,都怪我們連累了妳。」他歎氣,「妳的大恩大德,我們難以為報。」
「哪裡的話!」雲霓忙搖頭,「當初要不是瑞大叔你們救了我,霓……雨兒未必有命活到今日,真正該感恩的人是我啊!」
那夜,她讓別有心機的海珊瑚給刺了一刀,大量失血,昏迷不醒,幸虧路過的瑞大叔一行人發現了她,熱心地替她療傷止血,還在山中尋來藥草熬湯餵給她喝,她這才保住了一條命。
醒來後,這些善良的難民們更拿她當自己人,有吃的,有喝的,絕不會少分她那一份,即便他們自己也處在飢寒交迫的窘境中,卻仍盡心照料她。
她,才真正是那個應該知恩圖報的人。
帳幕掀開,幾個高頭大馬的武士大喝著搬來一堆米糧肉食,又拿來一迭毛毯,還在帳內升起火,供難民們取暖。
雖然動作粗魯,做得不甘不願,但也算是達成了主子交辦的任務。
「雨姑娘,妳要是說完了話就跟我們走吧。」一個武士對雲霓說道,「殿下還等著妳淨身沐浴後,前去服侍他呢!」
「我知道了,請你們再等一等。」雲霓淡應,轉向瑞大叔,「我走了,瑞大叔,你們好好保重,久餓之下不宜暴飲暴食,吃慢點,吃完早些歇息。」
「放心吧,我們會照顧自己。」
「那我走了。」
「雨姑娘等等!」瑞大叔的娘子瑞大嬸忽然上前來,附在雲霓耳畔低聲道:「妳還是姑娘家,大概受不了那種苦,若是真的疼得受不了,妳來找我,我有法子幫妳。」
「什麼苦?」雲霓擰眉,不解,「我不懂妳的意思。」
「妳果然一點也不曉人事。」瑞大嬸不忍地看著她。
「請瑞大嬸再說清楚些。」
「這種事教我怎麼說清楚呢?」瑞大嬸重重歎息,「罷了,反正到時候,妳來找我就是了。」
雲霓眨眨眼,滿腹疑雲,但天性聰慧的她仍是從瑞大嬸曖昧的眼神裡猜出些許端倪,她惶惶然,更加不安,但情勢已不容她反悔,她只能跟著兩名帶刀武士,回到羽帆專屬的營帳裡。
羽帆正在溪畔空地上,領頭帶著手下飲酒作樂,帳幕裡只有幾個平日負責伺候他的侍女。
「妳就是殿下新買的女奴?」一個身穿桃色薄紗的美人迎上來。
雲霓默默點頭,清亮的水眸掃了帳內其他侍女們一眼,一顆心直往下沉。
這些侍女們,一個個都是杏眼桃腮的美人,一個個都性感嫵媚,穿著少得不能再少的薄紗,盡展女子窈窕身段。
毋須誰來點示,她也能明白這些女子平時在帳幕裡從事的是何種「工作」,萬綠叢中的嬌花,逃不了遭人蹂躪的命運。
她究竟讓自己陷入了什麼樣的境地啊?
雲霓眼前一眩,微微發暈,她伸手抵住一扇屏風,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脆弱。
「我叫雪色,是殿下從宮中帶出來的宮女,其他姊妹有的跟我同樣來自宮中,有的則是路上的地方官進獻的。」雪色頓了頓,杏眸中意味深刻,「妳是第一個殿下主動買下的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