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明希
「母后!妍兒自願領罰。」花妍旋身跪下,自知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只有請罪。
一切都不要緊了,她怎麼樣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他沒事、他會活下去。
「你可知偷仙水是死罪?」女王居高臨下的看她,半絲動容的情緒皆無。
她當然知道,花妍緊咬著下唇,認罪的點頭。
「你救活他,自己卻要死,兩人還不是得陰陽兩隔,這麼做值得嗎?」女王身上散發出一抹死寂之氣,讓在場的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知道即將有一場死刑要執行。
「值得!母后,妍兒只是小小花精,他不久就會忘了我,死別的痛楚就由我來受、我來嘗就行。」
「你真那麼愛他?才下山短短幾天你便願意為他死?」
「母后,你很輕易就得到父王的愛,也不曾嘗受過失去的痛楚,所以你不能明白孩兒此刻的心情,那苦楚好比死去、如心被剜去了般,孩兒嘗過一回,不想再嘗了,若柏書他、他像孩兒的爹親那樣死去,孩兒寧願現在就隨他而去,也萬萬不願獨活。」
女王恍然明白,原來妍兒從不曾自宿命中掙脫出來,她不曾表現於外,並不表示她忘了前世輪迥,今生成為花精的她仍飽受失去親人的痛苦折磨。
「你這個傻瓜!難道因為這樣,你情願犯下死罪也要保全他?他值得嗎?若是他知道你是花精,說不定不稀罕你救。」過去,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她看過太多凡夫俗子在得知心愛的人是花精之後,惱羞成怒,憤而休發!她無法相信妍兒遇上的男子會有什麼不同?
「就算是如此,孩兒也甘之如飴。」花妍無怨無悔的說,神色有著不可動搖的堅定。
見狀,女王輕歎口氣,這孩子就是固執,但從她的態度看來,自己是說服不了她了。
「你無法證明什麼了!你只能為你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
「女王?」眾宮女驚呼,這犯罪的不是一般人,是公主呀!女王怎麼能夠狠得下心?
「母后,降罪吧!孩兒不會怨你。」
「很好,你知道母后是不能偏袒任何人的。」
花妍點了點頭,抬眸看向床上的梁柏書,她很想再跟他說幾句話、確定他會平安。
但不行了,她不再有機會……幸而她清楚仙水定能讓他甦醒,她放心了。
「把公主帶到花園。」
「女王……」
「怎麼,我的命令沒有人聽了嗎?」
此言一出,侍衛們不敢再有異議,拉著她的手,緩緩地走向花園,像是執行死刑的囚犯,一步步走向不歸路。
從今以後,她的身軀將化為無形,飄到不知名的地方,再也拚湊不回,她也將忘記他,短暫的十七年不曾出現過,再也沒有人記得她……
***
一對黑眸猛地睜了開,梁柏書先是眨了眨眼,看清四周環境,仍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
他腦中最後的印象是……
對了,他在等待花妍的答案!然後他記得自己的錢袋被偷,他抓到扒手,但他將錢袋往浚河裡一扔……
找到錢袋了嗎?他拍拍自己的身側,除了衣裳還好好的之外,沒有半點發現。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充滿花香氣息的房間是誰的?
他慌忙地起身下床。
「梁公子!你終於醒了。」宮女及時推開了門,對上他的眼,看他的眸光一點兒也不陌生。
梁柏書感到奇怪,他並不認識她呀!
「你是……」
「我是花萼國的宮女,是我們公主帶你回來的。「公主?」眸子盈滿著疑惑。
「公主她……」宮女咬咬牙,最後才像下重大決定似的,吐露出一切。「我們公主就是花妍,花萼國裡住的都是修煉千百年的花精……」
「修煉千百年的花精?」他愈聽愈不明白了,整個說明的過程中,他只知悉一個花妍。「她呢?」
「公主她、她為了救活你,已、已經被女王處死了。」
梁柏書被她的話震懾、無法動彈。
花妍死了?
不!這怎麼可能?
「她在哪裡?我要見她!」他失去理智地大吼,搖著官女的肩頭,激動的情緒教他完全不能再理會什麼花精、妖怪,他只要見她!
「不許為難我的人!」女王倨傲地走進來,身側的兩排宮女尾隨,每個人的面上都是凝重、肅冷。
「公主!」剛才的宮女對著一名站在最前頭的官女喊道,就見那宮女一手捧著一隻繪著美麗色彩的晶盤,上面盛著幾片紅色花瓣。
「妍兒已經死了,這就是她的形體。」
「不,你胡說!你是誰?憑什麼在這裡胡說八道!」
他的心正一步步地走入驚恐之中,渾身的溫度像墜入冰窖般寒冷,拒絕承認她們這一群人的謬論、拒絕相信她已死。
「我是妍兒此生的娘,若不是因為你,妍兒也不會早早結束十七年的性命。」
她訴說著花妍前世,也說明花萼國的詛咒,更把花妍選擇他的決定告訴他。
女王的神情冷然,眼眶卻是泛紅的。
「我不相信。」他搖頭,難以置信地喃問:「花妍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死去?她不是花精嗎?為何救不了她自己?」
「偷取仙水是死罪,我不能循私。而你,一個凡夫俗子,我不相信你能給妍兒任何幸福,所以,妍兒死了正是最好的結束。」
「就因為你一逕認定我無法給花妍幸福,所以你讓她受死罪?因為死去比面對我好?」他激動地喊著,此刻根本無心去想花妍是花精的事實。他只知道,他們因為眼前這個女人的誤判而死別,她不曾給過他們機會,證明這一切都是她的自以為是,並非事實。
「你太武斷了,就因為你的武斷,枉送了我和花妍的幸福,若是如此,我情願死的人是我、是我……」一滴滴的男兒淚沿著他的面頰淌下,他癡望著那晶盤上的紅花瓣,唯一的感覺就是心痛如絞。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卻又如停止一般死寂,天地間再沒有任何聲響,唯獨他隱忍的啜泣聲。
「把它給我!」
「不可以。」官女立刻護花。
梁柏書冷眸一凜,看準方向,探手去取。宮女一看不妙,退居眾侍衛的身後,侍衛們立刻拔劍相向。
「你不必費力了,你不可能贏得了我們。」
「是不是只要我贏了你們,花妍就讓我帶走?」
「就算你贏了,花妍也不可能起死回生,要這幾片花瓣何用?」女王故意惹怒他似的,抓起花瓣往半空灑下。
他的目一眩,身子想也沒想地往前一躍,盛住片片灑落的花瓣,跟著抄起晶盤往懷裡一塞,護住她的態勢明顯易見,接著,迎向每個攻擊他的侍衛,打破不與女人交手的慣例。
「別讓他逃了。」女王一聲令下,侍衛的攻勢更為凌厲,尤其是她們還漫天灑下不知名的香粉,他嗅進些許,已頭暈目眩。
不,他不能倒下!
他要帶她回去,即使是娶的是她的牌位、舉行的是冥婚,他將義無反顧,這道強烈的意念從腦中猛然竄出,震醒了他,原來在他傾心於她的同時,自己已願意為她付出這許多。
他喜愛她勝過自己的生命!也遠遠勝過他所承認過的一切。
他要輿她一輩子共守,念頭甫起,下一瞬,他抽起一名侍衛的劍,開始對抗,憑著心中的信念,反抗著眼前的一切。
女王不是沒瞧見他眼裡的堅決,那與妍兒知道死期將至時,所流洩的情感一模一樣,但還不夠,她不知道他會堅持到什麼程度,她對他的考驗還不夠。
「啊——」
他被侍衛刺中手臂,身子退了幾步,趁勢而上的侍衛又傷了他數刀。
無視於鮮血流下,他力拼到底,執意帶她離開。
「放棄吧!你是無法帶著妍兒離開花萼國的。」在他被推到牆角之際,女王故意勸道。
「我不相信!」他以劍揮開她們的包圍,也因此再被劃了一劍,長長的血痕浮現,觸目驚心。他沒有費心多看傷處一眼,只是凝定地看著女王走向自己。
他的目光炯炯,嘴唇緊閉,似乎意會了自己真的無法離開,牙根一咬,求死心切。
「攔住他!」女王看出了他的意圖,更訝異他的決心,連遲疑和思索的片刻也不願意留,就這麼地一心求死、咬舌自盡。
好一個多情種!
妍兒確實沒有看錯人,女王不禁讚歎,見他為妍兒所做的一切,再不成全,這世間便會多了兩條冤魂。
侍衛橇開他的嘴,不讓他死絕,動作與剛才相反,取劍奪他的命是嚇唬,並非真想要凡夫俗子的血染紅了花萼國。
「你、你是什麼意思?我連決定死期的權利都要交給你嗎?」
梁柏書憎恨的眼神猶如在控訴她是個暴君般,恨不得啃食她,好為花妍賠命。
「你若死了,只怕妍兒也要跟你去了。」女王略帶深意地笑了,一隻素手在半空中扭繞,唇裡吐著神秘的咒語,就見藏在梁柏書懷裡的花瓣飛出,數片花瓣在空中形成一個體,透明漸轉清晰,虛幻化為充實,香氣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