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楚妍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跟羽書是同學還是朋友?結婚了沒……」老人家的通病,多聊三句,就開始要幫人家做媒了。
希望他的一番好意,能多少彌補對喬羽書的虧欠,畢竟他們堂姐弟倆真是太對不起她了。
「等等,我想先到羽書姑婆家拜訪。」喬國棟的二姑媽前年移民到法國來,總得先去打聲招呼。「明天你來吃午飯,我給你介紹個朋友,喏,這是地址,記得要來哦。」喬母七叮嚀八交代完,才收住懸河一樣的嘴巴,和大袋的行李一同擠進出租車。
一顆枯萎的心這時候才發現真是缺水得厲害。
阿亞雙肩一垮,落寞隨即攏上臉龐。
活了二十八年才愛上一個女人,怎麼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將她忘得乾乾淨淨。低頭抹去眼角沁出的淚水,一隻手突然溫柔地撫上他的背。
「戴平?」太意外了,他興奮地抱住她。
「你改性了?還裝啞巴?」戴平捶了他胸口一拳,「騙得我們好慘啊你,為什麼這麼做?」
阿亞搖搖頭,「我本來就不愛講話,並不是故意…
…」
「是,你是。」戴平搶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龍天雄已經入獄了,罪名是盜取商業機密。」
這個消息令阿亞大為吃驚。
「夏教授他、他還是報警了?」龍天雄曾經多次要挾他,從研究室中盜取夏元赫最新的研究成果,這件事他一直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早該想到的,睿智如夏元赫,怎可能長久被蒙在鼓裡。
「不是他,他是標準的婦人之仁,才會讓你一再得逞,戴平斜睨著阿亞。「是我。」
「原來你也……」
「哼,包括龍依旬偷走喬羽書的日記,從中得知喬羽書深愛羅瓦河谷這地方,以及三番兩次企圖使詭計陷害人家,我統統瞭如指掌。」這也就是說,她的行事也並非那麼光明磊落,否則怎麼去偷窺到人家做的見不得人的事。
「你和我堂姐陷得一樣深。」阿亞苦笑著搖搖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別弔書袋了,走吧,喝一杯去。」到了巴黎不是情人也可能浪漫,更何況,他們還有失戀這件偉大的工作需要完成。
「你我都是矛盾的人。」阿亞有感而發。
「誰說不是呢,矛盾要當好人還是壞人,矛盾要自私還是寬大,矛盾矛盾……不是有句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為什麼老天還要給我們一個叫良心的東西?」
♀♀♀
紐西蘭人享受生活的最佳代表,就是溫馨舒適。
他們喜歡用四季花草裝飾庭院、用戶外陽光豐富生活。
夏元赫好像對此地相當熟悉,很快地找到一處度假莊園,裡頭有著英國式的簡潔風格,和美得叫人不忍移開目光的繽紛花木。
躺在迴廊下的鞦韆上,喬羽書懶洋洋地張開嘴巴,讓夏元赫把一顆顆鮮嫩多汁的櫻桃送進口裡。
「真希望就在這裡長住下來。」賴在他厚實的肩膀上,一陣欲嘔的感覺直搗腸胃,令她難過得很,不知是她掩飾得夠好,抑或是他實在太粗心了,竟絲毫沒有發覺。
「有何不可?」他笑著說:「我們可以把這裡買下來,隨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真的?」喬羽書大感意外,「阿亞說,這些年你賺的錢,幾乎都被你老爸拿光了。」
「一年前,的確是。」夏元赫現在談論他不幸的遭遇時,臉上的神色已泰然自若,一點看不出憤恨和不滿。「當令尊遨我加入農牧場的合作經營時,我就決定每個月固定給他一筆錢要他不能左右我的生活。」
那一定是好大一筆錢,喬羽書心想。他這樣一個果斷剛毅,凡事掌握在我的人,任誰也難以相信他會有這麼一個不為人知的苦楚。
「也就是說,你其實是喬氏農牧產事業的老闆之一?」而她初到山上去的時候,那副囂張跋扈根本就是在老虎嘴邊捋鬚?
難怪爸爸會特地幫他蓋一棟豪華別院,難怪爸爸從來不過問他山上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難怪每個人敬他像敬神一樣。
龍依旬和戴平都說她是用錢財買賣愛情,真是胡說八道!爸爸一年前就邀他當合夥人,而她則是幾個月前才跟他不打不相識的呀!
大家一定都心知肚明,就她搞不清楚狀況,有夠沒臉。
夏元赫牽起嘴角,淺淺一笑。他很少笑,但每次笑的時候都極有震撼人心的效果。
「嗄,你瞞得我好苦,該罰。」不趁機要挾他怎麼
「悉聽尊便,」對她,他一向是縱容加寵溺。
「罰你以後半夜得起來喂寶寶牛奶,換尿片。」
他兩隻黑瞳陡然圓瞠。「你是在暗示我,你已經……」
喬羽書羞澀地點點頭。「當然啦,如果你真的忙不過來,也可以叫戴平過來幫忙。」
「她?」他們生孩子關人家什麼事?
「對啊,她怎麼可以不出點力,以為乾媽是那麼好當的?」
夏元赫粲然大笑,愛意滿滿地將她摟進懷裡。
「除了戴平,你沒有另外許諾什麼人吧?這孩子是我的,我有絕對的管轄權。」
哇,還沒當爸爸就開始霸道起來了。
早餐之後,他倆相偕湖邊散步,發現湖面上有一家子野生的黑天鵝,毫不怕生,優遊自在地撿食著她丟給它們的麵包。
不久,兩隻鵝寶寶嬉戲了起來,在水面上掠過來、游過去,驀地,一根白色羽毛飛落在喬羽書的手臂上。
「黑天鵝怎麼會有白羽毛?」
夏元赫為她拈起羽毛,捏在手中興味盎然地把玩著,喃喃念出一段電影的台詞,「人生就像嘗一盒巧克力……」
「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個口味會是什麼。」喬羽書很快地接口。
來到這裡,心情忽然變得很童稚、很淡然。
「這一刻,我竟莫名地想起我老爸老媽,該給他們打通電話。」
「的確是。」手機就放在他的口袋裡,還早早幫她把家裡的電話號碼設定好了。
喬羽書酸溜溜地說:「我爸媽喜歡你,除了因為你是一棵不折不扣的搖錢樹之外,還因為你比我奸詐很多。」
「我想正確的措辭應該是『孝順』。」
「哈!孝順誰不會,我只是先讓你表現一下而已。」
♀♀♀
大年除夕那天,他們還是回到了T省,飽受她老媽一頓重量級的碎碎念,她老爸像接力賽似的,又加上兩個小時的痛責。
這些難堪沒臉的場面,他們統統背著夏元赫弄得有聲有色,讓她耳朵部長繭了。
「拿去!」
處以「重罰」之後還不夠?這是啥?清官酷刑?
打開一看,竟是數張土地權狀,和移轉契約書。
「一半是元赫的,一半給你,希望你好自為之,相夫教子,當個賢妻良母,別給我們兩老丟臉。」
這是什麼話?「我有那麼差嗎?我願意下嫁給他,已經算是……」
「高攀。」
老爸很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女兒的威風哦。
「爸!」有這種父親真是家門不幸,「不跟你說了啦,我要出去辦年貨。」
「年貨陳嫂早辦好了。」
「那我就出去買東西。」
「買什麼?」
「隨便,有什麼買什麼。」很煩呢,問個沒完沒了。
「總之,不花錢你很難過就是?」
「對啊,不然怎麼當你的寶貝千金敗家女?」
「你敢——」喬國棟氣得臉都漲紅了,
「媽,趕快來,爸要打你已經懷有身孕的寶貝女兒。」這招絕對管用。
「喬國棟!」
快閃。
♀♀♀
「帶你去見一個人。」夏元赫若有所思地說。
「要去哪裡?」再過幾個鐘頭就要吃年夜飯了,這時候還有什麼重要人物,需要他們專程去見地?
他沒有明說,只是開車載她越往市郊走。從大馬路轉進小徑,沿途綠樹夾道,繁花點點,綠蔭最濃密處只見到一扇大鐵門,門旁寫著:XX安養中心。
喬羽書惶惑地隨他下了車,緩步爬上十幾個青石台階,眼前的視野開闊了起來。
陽光綠地上,三三兩兩的老人坐著輪椅,或假寐、或看報、或聚集聊天。穿著白色制服的看護穿插其間,形成一幅祥和寧靜的畫面。
他們到會客室填寫資料,她看到夏元赫在關係欄上,寫著母子。
他從沒提過他的母親,怎麼,她還以為他母親早已經……
立在安養房外,他腳步顯得有些躊躇。
「待會兒,盡量小聲,別驚擾到她。」臨進房門,他仔細叮嚀喬羽書。
看護小姐幫夏媽媽從平躺扶成半坐臥,讓她可以看清楚來訪的人。
「媽。」夏元赫輕喚。
夏媽媽掙扎許久,才把眼睛睜開來,顫抖著手,要夏元赫過去坐在床沿。
她的氣色非常不好,打著點滴,罩著氧氣管。身上一套絲質鵝黃睡袍倒是相當新穎。房裡放了十幾盆各式嬌艷的花朵,窗前則掛了一串風鈴。
「我帶你的兒媳婦來見你。」夏元赫緊握著母親的手,附著她耳朵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