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林曉筠
她已經氣得想不出任何點子,難道除了果園,她沒有其他的地方好去?沒有其他的人可以投靠?
真的?!
真的到了這個地步?
上帝!你是站在哪一邊?
雷遠中已經梳洗過,並且吃過了晚飯;他端了一杯咖啡,坐在屋前的前廊。這幢仿美國南北戰爭時代的白色建築是來自他母親的構想。他母親討厭公寓,討厭別墅,喜歡有很多房間、很大的院子的平房;所以在父母退休後,他們拿出退休金和自己的積蓄,買下一塊地,蓋自己喜歡的房子,弄個果園,做自己愛做的事,生活怡然自得。
他很高興他的父母如此的會安排生活,也很高興他有一個如此好的渡假場所,但不巧他父母去環遊世界了,不過遠華會回來,還有吳嫂的女兒盧莉芳,再加上……
他看著表,差不多該到了。
一想到那女孩,他就忍不住的想開懷暢笑;那麼多的行李,那麼長的一段路,而且他還想到剛才他和吳嫂的對活,輕啜了口咖啡。
「你爸是說她要來工作,雖然她是你爸朋友的女兒,但是你爸要我一視同仁,聽說她的脾氣不是很好,很嬌貴,不知道她能不能適應果園的生活。」
「她會的。」
「要不要派車去載她?」
「她想走就讓她走個夠,殺殺她的傲氣。」
「你和她——」
「沒事。」
「你可別把她給氣跑了。」吳嫂叮嚀,她當雷遠中和遠華是自己的兒子似的。「不然我不知道要怎麼向你的父母交代。」
「不會到這個地步的!」
「莉芳和你弟弟,一個是明天早上,一個是明天下午到。」吳嫂很開心的說:「果園裡有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加入,一定會生氣蓬勃。」
「你也會笑得合不攏嘴!」
吳嫂點頭,不時的向窗外張望。「你是在哪裡碰到她的?天已經黑了,她一個人走這種荒涼的小路,不知道會不會怕,你和你朋友應該把她勸上車的。」
「她應該要到了。」
「那你到門口等她吧!」
「你不怕她見到我以後就掉頭走?」他打趣道。
「不會吧?」吳嫂有些懷疑,有些擔心。
不忍見吳嫂操心,雷遠中端了咖啡,悠悠哉哉的到屋外去等那女孩。吳嫂說她叫高芝琪,才剛滿二十歲,還真是一個乳臭未乾、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她是該出來磨煉磨煉……
高芝琪懷疑她永遠都走不到果園。當她看到那幢白色的平房。看到站在前廊喝著咖啡的可惡帥傢伙,再想到自己一身的灰塵又渴又餓又累,她把身上的行李全扔到了地上。要不是她身上莫名的傲骨。她會癱在那傢伙的面前,但是為了不讓他看笑話,她站得直挺挺的。
驕傲可以讓一個人產生力量。
雷遠中放下咖啡杯,走到了她的面前。「過分的頑固是缺點,是和自己過不去。」
「我走到了不是嗎?」
「但也累的只剩半條命!」
「所以你等著要看我出大醜?」她狠狠的潑他一盆冷水。「抱歉!我覺得很好,以前命太好了.沒有走過幾步路。現在我才發現走路的樂趣,一個入靜靜的享受寧靜,這裡沒有噪音,沒有車聲、人聲,是個『世外桃源』!」
「你真是固執得可以!」
「原則。」她給了他一個嘲弄的表情。「或者這正好是你缺少的!」
他一副讓她的模樣。「晚飯在餐桌上,我們要舌戰以後有的是機會,你先填飽肚子吧!」
她又是一哼,原本想先把行李弄進屋裡,但是想到自己不可能有那種力氣,所以她決定先吃飯。但是她的腳卻不像還是她的似的,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幸好他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要不要我扶你進去?」雷遠中有些過意不去。他挽著她,但是隨即不知道被她哪來的力氣甩開了手。
她也許已經「奄奄一息」,但是她絕對不接受這個可惡男人的幫助。她彎下腰想拿起她的那些行李,她相信她可以撐到回到別人安排給她的房間,然後她要倒下去,她希望自己能一覺不醒。
「高芝琪!別逞強!」他怒聲。
她挺起腰。「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還知道你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小鬼!」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等於是對她下戰書;她瞇著眼,今天就算她會死在這裡,她也要和他一別苗頭,把這些屬於她的行李弄進去。
雷遠中一看她和他鐵槓上的樣子,只好使出他在電影裡用過的那招;他搶過她的那堆行李丟在一邊,然後把她扛起來,甩在他的肩上,好像她是一袋馬鈴薯還是地爪似的,他那麼毫不費力的就把她扛進了大廳,叫吳嫂看得目瞪口呆。
「怎麼——」
「放我下來!」高芝棋又吼又叫又踢又捶的,她的三宇經流利的叫雷遠中自歎不如,甘拜下風。「不要讓我再說一遍,放我下來。」
他真的放她下來了,但不是讓她著地,而是把她丟到沙發裡;她彈了兩下,立刻站直衝到了他的面前,想都不想的就揚起手。但是她根本還沒有機會打到他,他已抓著她的手。
「該有人好好的教教你什麼是禮貌!」他也生氣。
「而你則是那個最不可能教我的!」
「是你選擇走路。」
「你可以表明你的身份。」
「我說了我要到果園。」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高芝琪不鳴則已,一鳴非驚人不可。「你可能是人口販子,你也可能是什麼變態狂,你更可能只是有一張好看的瞼而已,你媽教你可以隨便相信陌生人嗎?」
雷遠中這一會兒是真的不知道該向她道歉還是嘲笑她的神經質和小心眼。
「這麼說錯不在你?」
「錯在你!你該下地獄!」
「難道我必須給你看我的身份證?」
吳嫂這時不插嘴不行了。「高小姐!他是果園主人的大兒子,雷遠中,這一點我可以證明。我是這裡的管家。看來你似乎要在這裡待一陣子。」
「我要回家!」她大聲的宣佈。
「現在嗎?」雷遠中好笑的說。
「你以為我說著玩的?」
「你要帶著這些行李走到南投的車站嗎?」他不緩不急的說:「原來你除了固執,還愚蠢得可以!」
「大少爺!」吳嫂居中調停。「你就不要再逗她了,不然我怎麼向你父母交代?!」
他閉上嘴,也弄不懂自己怎麼會和一個二十歲的小女孩一般見識;他是回來思考、回來反省,不是要回來和一個小鬼爭吵,弄得水火不容。
「吳嫂!你帶她去她的房間吧!」
「我不去!」她站定,一副誰敢拉她,她就和誰拚命的樣子。「我不信台北沒有我能待的地方,找工作還不容易!今晚走不成,我可以明天走,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以為這樣就能難倒我嗎?」
「高小姐!忘掉今天下午的不愉快好嗎?」吳嫂出來打回場。「我的主人交代我說你是來工作的。如果你沒有能力做這份工作,我會和你的父母親聯絡,到時再看看怎麼安排你。我已經被知會過了,他們說你是溫室裡的花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一個碗都沒有洗——」
「等等!」高之琪這個人就不能激。「我連一個碗都沒有洗過?!」
「即使是連自己的一雙襪子。」吳嫂裝得好無奈、好無辜,這招以退為進奏效了。「所以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但請你至少待到老闆夫婦回來,我會把你侍候的像個千金小姐!」
「我不要你當我是千金小姐!」
「但你是千金小姐呀!」
「我是來工作的!」高芝琪一個咬牙,不知道自己上當了。「我明天就開始。」
雷遠中不得不對吳嫂豎起大拇指,幾句話就叫高芝琪收起了利爪.乖乖的俯首稱臣。
「高小姐!你先洗把臉,吃頓飯,好好的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明天再說。」
「不!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覺,可以麻煩你告訴我我的房間在哪裡好嗎?」
「你真的不吃?」
她有些虛弱的搖頭,這到了雷遠中注視她的視線,她立刻又精神百倍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才跟著吳嫂到她的房間,似乎和他勢不兩立的樣子。雷遠中不知道、也分析不出此刻的感受,他只覺得和他第一次拿起類似真槍的道具槍時的感受一樣,新鮮、刺激。
在朦朧中,高芝琪依稀聽到了敲門聲。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不想理會,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張柔軟的床鋪可睡是這麼愉快的一件事,她確定自己可以睡上一輩子不起床,她真的好累。
敲門聲持續著。
「滾開!」就算是日皇太子或是阿拉伯的多金酋長,她都不在乎,都給她滾得遠遠的。
敲門聲並沒有中斷,好像存心要和她比耐力似的、她終於睜開眼,不可能清晨了,眨著惺忪的雙眼,她看了下擱在她床頭的鬧鐘:十二點!她再看看窗外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