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林曉筠
金雅琳慚愧得無地自容,她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麼,說再多都只是自取其辱。
「如果你是想補償什麼,那不必了。你就當我死了,就當我根本沒有活下來。」陳若男不是有意如此尖酸刻薄,她只是氣不過。
「若男,我已經得到懲罰,你不知道這些年我的心情——」
「我只看到你過得很好,你是一個名主持人,你光鮮亮麗,你有名、有利、你活在掌聲和眾人羨慕的眼光裡。
你真的想過二十二年前那個早產兒嗎?你真的想過?」陳若男質問。
「我想過!我發誓,我真的想過!而且無時無刻不在自責中。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一切重新來過,那我會做不同的選擇。若男,我絕對不會放棄你。」金雅琳啞著聲音的說。
「因為一切無法重新來過,所以你現在可以說得很漂亮、很動聽!」陳若男反駁。
「若男,原諒我,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但是當時我只有十六、七歲,我自己都只是一個孩子,你叫我怎麼去照顧另一個小孩?」
「可是爸爸並沒有放棄我,他只有二十歲,而且還是一個需要工作、對一個初生嬰兒更是一無所知的大男生,但他沒有放棄我,他堅持了下來,不是嗎?」陳若男字字見血的道。
「若男……」
「你沒有資格說理由,終歸一句話,你現實、無情、冷酷!」陳若男毫不留情的說。
「若男——」
「你沒有資格要求我的原諒,你要我原諒你什麼?」陳若男的臉色冷漠。「我沒有母親,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若男,你是想置我於死地嗎?」
「你已經這樣對我做了。」
「當時——」
「不要再說當時!」拿出她原先裝東西的大袋子,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不要走,若男……」
「金雅琳,不要尋死尋活,不要想拿自殺來彌補你的錯或是挽回我的心,沒有用的,我不會因此而同情你,反而會更加的恨你!」陳若男怕自己傷她傷得太厲害,所以故意說著反話。
「若男,我不會做傻事,我答應你我決不做傻事。但你是不是可以給我一個機會?我需要你啊!」她過去抓著女兒的手,央求道。
「需要?」陳若男甩開她母親的手。
「我真的需要你……」
「我看你需要的人是黎奇吧!」陳若男諷刺的說,語氣裡有著厭惡。
「你誤會了,若男,你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什麼。」陳若男堅持道:「你再跑去找他啊!再叫他給你安慰啊!雖然你大了他幾歲,但又怎樣?
現在的愛情是不分年齡的,只要兩情相悅,什麼都不成問題,你們也算『郎才女貌』的一對了!」
「木是這樣的!」金雅琳跺腳。
「不用裝了,我會祝福你,相信爸爸也是!」
「若男,夠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這樣子,我和黎奇只是友誼,我們是——」
「我不想聽!」東西拿得差不多了。
「別走,若男……」金雅琳已哭成了淚人兒似的。
「苦全叫爸爸一個人吃了,你如今卻要分享『成果』——金雅琳,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陳若男一字一句的發洩出心中的怨和恨。
「那你到底希望我怎麼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金雅琳終於爆發了。
「就當我死了。」陳若男乾脆道。
金雅琳一臉的呆怔。
「就當你根本沒有生下我好了!」
「不!若男,你活著,我也生下了你,這是不可能改變或是忽視的。若男,求求你,不要這麼折磨我,我也吃了苦啊!我也付出了昂貴的代價才有今天啊!」她求著女兒。
陳若男只是搖頭,說什麼都不肯給自己的母親一個好臉色。提著東西,她在她母親傷心欲絕的注視下,走出了她的視線。
敢做就要敢當。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
吳慧萍看到吃了晚飯就悶悶不樂下樓的陳若男,心裡一陣的難過。事情弄到這個地步,只能用「兩敗俱傷」來形容。若男節目助理不做了;金雅琳也突然的自「星光燦爛」中消失,據報上說是為了充電。
充電是給這些社會大眾看的,真正的原因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現在的陳家籠罩在一片的低氣壓之中,不只是若男,連陳傑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除了那個廖天明。他真的拼得很起勁。
端了杯茶給陳傑,但他喝都沒喝一口的放到一邊去了,連習慣都改了。
拿起自己的衣服和皮包,她是不需要這麼早到醫院去。但是留在這裡……只是更難而已。
看到吳慧萍要離去的樣子,陳傑訝異的喊住她。
「你要去哪裡?」
「醫院。」
「還早啊!」陳傑看看鐘。
「那我就隨便的四處走走。」
吳慧萍的話讓陳傑滿心的歉意,對這個女人,他只有下輩子再償還她了。
「我會送你到醫院去,你再坐下來聊聊嘛!」
「你真的有心情聊嗎?」
陳傑是沒有說話的心情,但他又不想看著吳慧萍一個人這麼孤伶伶、落寞的走。她為這個家、為他、為若男付出了這麼多,實在不該得到這麼冷清的待遇,但他又能為她做什麼?
「陳傑,二十幾年了,我還會不瞭解你的心嗎?不需要勉強你自己,我也並不是脆弱。何況現在事情都揭露了,大家心情都不好。你要注意的人是若男,不是我,我……早就知道如何調適自己的心情了。」
如果吳慧萍不要這麼識大體、不要這麼的善解人意,他還不會這麼難過,但她卻偏偏表現得如此雍容大度,如此的不計較一切。
「慧萍,你真的……打算給自己找個歸宿嗎?」
「晚了二十二年了,如果我真要給自己找個歸宿,二十二年前就開始應該會恰當些!」她揶揄著自己。
「是我和若男……拖累了你。」
「陳傑,不要和我說這些。儘管若男已經知道自己的母親沒死,但我想這應該不會改變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我永遠是她的吳阿姨,對不對了什麼都不會改變,難道她會因為金雅琳而少愛我一些嗎?」
「當然不會!」陳傑立刻說。
「那就是了!」
「但你一個人……」
「即使有天金小梅真的回到這個家裡來,我也還是你的朋友,若男的吳阿姨,是不是?」
「是的!永遠。」陳傑頷首。
「那你就別擔心我了。既然二十二年前我已經做了選擇,那我就會無悔的走下去,除非你們……不要我了,否則我永遠都不會孤伶伶一個人,是不是?」她強顏歡笑道,硬撐堅強。
「慧萍……」陳傑不知道自己欠下的是怎樣一筆的感情債。
「我真的該走了。」她看看腕上的表。
「我送你!」他站起身。
「不用了,我長得很安全的!」她很有消遣自己的風度。「而且我想一個人走走。」
「慧萍——」
「什麼都不必說。」她揮揮手,很堅決的離去。
廖天明和吳慧萍擦身而過,看到她一臉的哀戚,再想到陳家這幾天的「安靜」,彷彿有什麼風暴在隱然形成中似的。
將一本簿子交給了陳傑,廖天明並不想過問別人的家務事,誰家沒有一本難念的經?
「這是這一個禮拜的帳目。」
陳傑看也沒看的放到一邊,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個貨運行了,他已經失去了年輕時打拼地一心想要建立自己事業的雄心。當時有帳單逼著他要有一番作為,有若男在支撐他向前衝,現在……
他好像什麼動力都沒有了。
廖天明轉身要走,他話一向不多,他只知道做事,不會聊天。
「阿明……」陳傑留他,由這些日子的觀察,他非常喜歡這小伙子,他真的好像年輕時的他。看到他,陳傑很容易的就想到以前的很多歲月,那些他艱苦走過的日子。「咱們聊聊!」
阿明坐下,眼前反正沒重要的事,他也不好意思拒絕陳傑的邀約。
「要不要來杯茶?」陳傑問。
「謝謝,我不喝茶,一向只喝啤酒,啤酒就是我的茶。」
阿明笑說。
「喝了酒就別開車。」他叮嚀。
「我酒量好得很,真喝多了,我也不會開車的。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和別人的生命開玩笑。」
陳傑滿意的點點頭。
阿明點了兩根煙,一根遞給陳傑。
陳傑接過,抽了一口。「看來我沒有找錯合夥人,你比我想像的好多了,更超過了我要求的標準。過幾年你存的錢多了,我就把這間貨運行完全頂給你。讓你真正擁有你自己的事業。」
「謝謝。」阿明笑道:「其實你才四十出頭。不必急著退休。」
「我的心老了。」他語重心長道。
「心……」
「女人……真正令男人蒼老的不是歲月,是女人。你懂嗎?」不知道為什麼,陳傑對阿明吐露心聲。
「但真正使男人充滿鬥志、充滿衝勁的也是女人,是女人才使得男人有野心,想征服世界、成就大事——沒有女人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