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林曉筠
所以當這會已是三更半夜,當他被俞至剛從溫暖的被窩裡挖起來時,詹啟峰這個一向老實、樂天、很有幽默感的男人也只是給自己加了件衣服,已經有心理準備去面對任何的狀況了。
俞至剛也不是很想這麼打擾老朋友,但是,現在他實在需要一個可以分享他心情的人。
「這麼糟嗎?」詹啟峰不曾見俞至剛如此挫敗、如此心虛、如此沮喪的表情。
「可不可以陪我喝一杯?」他自嘲的說。「我想喝一杯烈酒,我需要……」
「你並不喜歡喝酒。」
「但我現在需要。」
詹啟峰也不愛酒,但是不管是哪種男人,家裡至少都有個一兩瓶的酒,所以詹啟峰從書櫃的上層找出一瓶洋酒,直接的放到俞至剛的面前。
「我明天還要上班,我沒有辦法陪你喝。」詹啟峰在一家環保工程公司擔任工程師,是個很自律、很負責、很正經的男人。
「你只要聽我說就可以了。」拔出酒瓶的瓶蓋,俞至剛直接將酒灌進喉嚨裡。
「你這一趟到舊金山……」
「我結婚了。」
「你真的結婚了?!」詹啟峰還是有些吃驚俞至剛的本事,這畢竟不是很簡單或是很普通的事,雖然女主角的媽有財務困難,雖然俞至剛很有錢,但事情的成功機率……因為總得考慮女主角的感受。
「在美國注的冊。」俞至剛很單調的聲音。
「那是不是該對你說一聲恭喜?」詹啟峰苦笑,雖然他不知道這樣的婚姻值不值得恭喜,這好像是在用錢買一樁婚姻,不管俞至剛的動機如何。
俞至剛沒有接話,只是又灌了一口的酒。
「新娘呢?」
「在家裡。」
「那你這會……」自然是有什麼狀況,否則俞至剛不會在三更半夜往他家跑,而且還向他要酒喝,這一點也不合常理。「至剛,新郎好像不應該像你現在這德行,出了什麼事?」
「我想她恨……她一定恨死我了。」俞至剛有自知之明,完全可以理解的表情。
「誰?」
「馮薇。」
「新娘?!」
「不然還有誰?」
「她為什麼要恨死你?」詹啟峰問了,因為他知道俞至剛很想他問,否則俞至剛要如何說出自己的感覺。
「因為我沒有給她時間。」
「那你為什麼不給她時間?」
「因為我不知道……」
詹啟峰更納悶了,「你不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她是處女。」
詹啟峰不太好意思再往下問,因為這太隱私了,而且這也是俞至剛和他老婆之間的自家事情,自己這個外人根本沒資格說什麼、問什麼,更何況老婆是處女該算是好事,俞至剛有什麼好愁眉苦臉的。
「啟峰,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想我會給她一些時間來適應我。」俞至剛內疚的說。
「你是說……」詹啟峰這個老實人也不知該怎麼講。「你沒有徵得……你硬是……」
「馮薇很美、很嬌、很有個性,我是個男人,更何況她是我的老婆,雖然這整件事有點快、有點荒謬、有點不太可能,但她的的確確已經是我的老婆,而我有絕對的權利……」俞至剛為自己找借口。
「絕對的權利怎麼樣?」
「和她上床。」
詹啟峰想笑但不敢笑出來,實在很想跟俞至剛說他自己根本前後矛盾,既然他覺得自己有權利,那他還內疚什麼?而如果他真的自責不已,那他又幹嘛把丈夫的權利掛在嘴邊。
「那是很平常的事……」俞至剛又為自己找理由。「她在美國那種地方長大,而且她都二十五歲了,我怎麼知道她還是……」
「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詹啟峰很中肯的說了一句。
「我不是存心的。」
「是嘛!反正上床是很平常的事,每天都有上億的人在上床,不足掛齒。」詹啟峰微諷的說。
「啟峰!」俞至剛已經夠煩的了,他實在不需要這個哥兒們這會還落井下石的給他罪受。
「我想你欠她一個道歉。」詹啟峰比較正經了些,他很認真的建議。「跟她說聲對不起嘛!」
「可是——」
「你也知道這整件事太快、太荒謬、太不可能,但你還是把她娶到手了,並且把她帶回台灣,不管她是因為什麼原因嫁你,我想她的內心都有許多需要克服的情緒,結果才一到台灣就被你……」詹啟峰打了個哈欠,很困的模樣。「我想你至少該給她一句對不起。」
「我該嗎?」
「我認為這至少會讓她心裡舒坦一些。」
「如果她根本不接受呢?」
「你在乎她的感覺嗎?」
俞至剛自然是在乎馮薇的感覺,但他並不打算讓詹啟峰知道他是這麼的在意她,今天他才是復仇的人,怎麼馮薇倒成了受害者似的,所以他搖搖頭,應該是馮薇來在乎他的感受、來討他歡心的才對。
「那你跑來這裡幹麼?你沒理由喝悶酒嘛,反正你也奪走了她寶貴的貞操,現在直接把她遣返回舊金山就是了。」詹啟峰故意說反話。
「啟峰,我真的是這麼冷血的男人?」
「那就低個頭,道聲歉,這不會減少你的男人威風的。」詹啟峰很本能的站在離鄉背井的馮薇那邊,而且女人是弱者,本來就需要多點的呵護。
俞至剛思考著……
「至剛,你這個企業總裁什麼時候進辦公室無所謂,但我這個小工程師可不能遲到,而且我認為你該回去看看她,搞不好這會她已經離家出走了。」詹啟峰隨口說了個可能性。
「會嗎?」俞至剛一驚。
「你自己回去看啊!」
第3章(2)
☆☆☆
馮薇並沒有離家出走,她只是好好的洗了個澡,並且把那床染了血漬的白床單給丟進大垃圾袋裡,對她而言,最壞的應該已經過去了。
七十萬美金——這八成就是她該付出的代價!
而正當她坐在窗口,對著窗外的夜色沉思時,俞至剛連門都沒有敲的就闖了進來,他似乎是一臉的焦慮,可是在他見到了馮薇時,他立刻就定下了心。
馮薇冷冷的瞪著他,似乎他是這個地球上最可鄙的生物似的,她沒有招呼、沒有一個微笑,只是冷眼看他,而且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
俞至剛知道自己不會受到什麼熱情的待遇,所以他也不苛求她什麼,只是不由自主的轉頭看著他們不久之前才發生……發生關係的床上,只見這會只剩一個床墊,床單則已被她不知丟哪了。
「如果你……新的床單你要向傭人要,她姓王,你可以稱呼她王太太,她做人很好。」俞至剛淡化問題的說。
馮薇聽而不聞似的。
他有些忐忑的問:「你……還好嗎?」
「你認為我好不好呢?」
「我是說……你沒事吧?」他受不了她的冷淡、無情目光,他不認為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他只是行使他為人丈夫的權利罷了,他沒有什麼好抱歉的。「你不要恃寵而驕。」
「我恃寵而驕?!」
「不要因為我對你友善、客氣,你就以為你可以……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明知這樣說於事無補,反而只是挑起戰端,但他不想太矮化自己。
「俞至剛,你到底是把我當老婆還是當你花錢買回來的妓女?就算是妓女,你也要問問她肯不肯賣!」馮薇尖刻的道。
「馮薇,你別忘了,我早就付了錢。」既然她要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他也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所以你沒有什麼肯不肯的問題。」
「那麼我比一個妓女還不如?」她悲哀的說。
「你要這麼想的話……」
「妓女也需要休息,可不可以請你立刻離開我的房間?」她的心在淌血,這幾天的變化實在令她應變不及,先是她媽的公司出了問題,她則不得已的嫁給這個有錢、好看又高高在上的男人,沒想到才剛來台灣就被迫失身,她真是恨不得時光能倒轉,她七年前沒說過那些不經大腦又傷人的話,她真的希望能一切重來。
「馮薇,我不要再聽到妓女這種字眼。」俞至剛不忍她如此侮辱自己。
「刺耳嗎?」
「你不是妓女。」
「但我不是賣了七十萬美金嗎?算是超高價了。」她在他的面前反正也沒有什麼尊嚴可以談,她永遠都矮他一截,在他的面前,她永遠都抬不起頭,而除非他說離婚,否則她根本就沒有脫身的一天。
俞至剛走到窗邊,來到馮薇的面前,他不再是主人般的臉孔,而是有些謙卑的,他的眼中有溫暖,不再以自我為中心。
「如果我向你道歉呢?」他低聲的問她。
「你會向我道歉?」她的情緒已緊繃到極點,雙眼充滿懷疑的看他,她才不相信,
「如果你要我道歉。」
馮薇並不打算相信他,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她真的看到了歉意,而不知為什麼,她竟然真的原諒了他,她不再滿心的恨意和憤怒,看他的目光也不那麼犀利了,她感覺到自己正一點一點的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