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愛情以外的日子

第3頁 文 / 郭晏光

    那麼,這和她們扯我後腿又有什麼關係?很簡單,因為今天這番話,起碼讓勞勃瑞福平白注視了我五分鐘。

    勞勃瑞福是萬人迷沒錯,可是他對每個人都淡淡的。他的淡,不同於米俊寬不近人情的冷淡,而是一種溫柔婉轉有禮的距離。難怪有多少被他笑容拒絕的人,就有多少愈為他癡迷的人。大家都在猜,他到底在挑剔什麼?否則卅一歲的人了,成熟又有魅力,卻連女朋友也不曾見他帶過一個。

    關於他的傳說,眾說紛紜。有的說他結婚又離婚了;有的說他有個小孩在鄉下;有的說他以前曾被拋棄過,所以現在拒絕所有的女性;更荒謬的,說他正和某個明星同居在巢。說的繪聲繪影,煞有其事,然而真像究竟如何,卻是誰也不知。

    至於米俊寬的傳說就簡單多了:廿八歲,未婚,剛從國外拿了學位回來,有個天仙般的未婚妻還在國外唸書,之所以會在女中教書,完全是因為賣校長的面子暫時幫忙。據說兩家交情匪淺,校長對他十分禮遇。

    嘖!這些傳說,聽得累死人了!

    第六章

    好不容易,連擠帶扯的,才擠下這班絞肉醬似的公車。虧它還是Volvo制的,破銅爛鐵一堆!冷氣聲、引擎聲,收音機傳出來的魔音聲;汗味、發臭味、香精味--天啊!這是什麼樣的世界--一抬頭,巷口處,張家母女可怕的身影正被夕陽曳得細細長長的。正盤算著該如何衝過重圍時,來不及了,張媽媽高八度尖銳的嗓音正穿透空氣刺進我的耳膜。

    「阿歡啊!妳回來了!聽我們小麗說--」

    該死!不等她說完,我飛快的跑過去,點個頭,裝作很急的樣子,直奔回家。免不了還是碰上張亮麗似笑非笑,一點輕睨,又似是一點難堪的臉容。

    張亮麗也真是可憐!有這樣的母親。大概有時也因為她母親而覺得難堪吧?所以才會不要命的用功,反常的驕傲。我想,她對我沒什麼好感。我們常常上下學時在路口相遇,招呼也不打一個,各走各的路。

    而我想,她也是少數幾個不喜歡勞勃瑞福的人。有一回,班上同學談論起勞勃瑞福時,我碰巧看到坐在不遠處的她,露出一臉不屑的樣子。往後幾次上勞勃瑞福的歷史課時,同學皆一副陶醉的模樣,唯獨她,冷冷傲傲的,笑也不笑。

    張亮麗其實是清秀美麗的,但因為她的頭腦好,所有的焦點都落在她的功課上,她的美麗也就給掩沒了。媽咪有一次就說了:「張家兩姊妹,姊姊看似健美亮麗,其實遠不如妹妹優雅動人。」

    媽咪以她獨具的審美眼光透視一個人,絕對是錯不了的。可惜那時我沒有勇氣問問媽咪對我的看法是怎樣。我會是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嗎?

    「九六、九七、九八……」數完了階梯,正好爬到頂樓,到家了。媽咪真不該把房買在頂樓,那些樓梯老像噩夢似的,延伸至無邊際的盡頭。

    我們是兩年前才搬來這裡的。在這之前,除了爹地剛死頭幾年,一直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媽咪受不了外婆一天到晚盯著她再找個「好人家」,就買了現在這個「家」,搬了過來。爺爺奶奶一直很疼愛媽咪這個媳婦,爹地死了,他們也只歎著爹地沒那個福氣,陣線倒是和外公外婆一致,老是偷偷問我,媽咪有沒有什麼比較「好」的「朋友」。我的回答總是很簡單:不知道。

    媽咪是一家規模宏大的服裝公司經理,工作忙碌得常常比我還晚回家--應該說,夜色不墨透,絕對見不到她的歸影。其實,爹地留給我們的,足夠我們用好幾輩子了。說起來,我們是有錢人家,爹地留的,還有爺爺那邊的,可是媽咪硬是要外出工作,就像她硬是不肯再嫁一樣。

    難道媽咪心裡還是那麼戀眷著爹地嗎?可是,她那些個一籮筐的男朋友--

    我是不懂媽咪的。

    門開了,媽咪在家,而且居然是在廚房裡作飯。我聞到了飯菜香。

    「媽咪!」我丟下書包,高聲叫了一句。

    媽咪正好端著菜從廚房走出來。我有點驚奇;是以,看見她端著菜時,並不迎上去。

    等她在飯桌旁坐定了,我也坐下來,才問:「今天怎麼那麼早?」

    媽咪微微一笑,不說話,幫我盛了一碗飯。

    我的驚奇不是沒有道理的。爹地死前,我記得家裡有個阿姨幫忙做飯;住外公家時,也沒見過媽咪進廚房一次,也不知道是誰在掌理家務的,反正肚子餓時便有飯吃就對了;搬到這裡以後,我們家的伙食,九成九是外面各自解決,剩下的十分之一成是我做的。我很少、幾乎從來不曾看見過媽咪做飯。而現在……

    我再問了一次。

    媽咪又笑了:「公司沒什麼事了,就早點回來做飯。」

    我實在是不相信,但也不再說什麼,靜靜地吃飯。媽咪的笑臉,即便是那笑臉,也是我陌生的。

    過了一會,媽咪開口了:「下星期一有些事要到南部出差,去一個星期;妳一個人在家沒有問題吧?要不要到爺爺家或外公家住幾天?」

    原來如此!

    扒了一口飯,囫圇吞了下去:「沒關係!反正已經習慣了。」

    我又盛了一碗飯,媽咪看著我,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妳在學校還好吧?」

    我看了她一眼,奇怪她這麼問,嘴裡卻說:「很好。」

    媽咪點點頭,說:「上星期去三叔公家,聽他說,有個親戚剛從國外回來,在妳學校當老師。」

    「親戚?什麼樣的親戚?」我們家這些親戚,我從來也搞不清誰和誰是什麼關係。

    「我也不清楚,」媽咪頓了頓,蹙著眉,很是動人。「聽說是三嬸婆娘家那邊的人,大概是表哥之類的吧!」

    我看媽咪和我一樣,搞不清這許多關係。可是她那麼注重和親戚間的關係,怎麼會有這樣的疏忽?

    「就算是吧!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如果真是親戚的話,禮貌上該向對方表達意思。」

    這就是媽咪,家庭以外,對什麼都周到。三叔公那件事倒是例外。

    媽咪還是好強、愛面子!那麼高貴優雅的一個人!

    我有點不耐煩:「再說吧!現在連對方是誰,什麼關係都不清楚,談什麼表示意思!等弄清楚誰是誰了再說吧!」

    媽咪仍不放棄:「嘟嘟,我的意思是--」電話響了,打斷媽咪的話。

    找我的。

    「杜見歡?有部電影剛上片,聽說不錯,明天下課一起去怎樣?」剛拿起話筒,阿花就迫不及待的嘰哩呱啦起來。

    「我們兩個?」

    「還有麥子、王大和他兩個同學。」

    「王大?妳什麼時候又和他搭上了?」

    其實王大和我們都是認識的。早先是阿花看上人家,想盡辦法搭上線,後來就這麼熟了。不過,米俊寬出現以後,阿花為他顛倒癡迷,我還以為她和王大就這麼完了,倒是沒想到,阿花這傢伙當是人迷心不迷。

    「妳不要扯這麼多,到底去不去?」

    我實在是不想去,又不知找什麼借口好,正猶豫著,眼光和媽咪遇上,靈機一閃:「我不能去,早和我媽咪約好了有事的。」

    阿花也沒堅持,說聲「拜」就掛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我一進教室,阿花就堵住我,威脅說:「今天下午妳如果不和我們一起去,以後我就改口叫你「杜胖」!」

    我睨了她一眼,不理她。

    她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杜胖杜胖地呢喃個不停,然後指著我,哈哈大笑:「哈!杜胖!真有意思!」

    衣架剛好走進教室,想必也聽得她大叫那一聲。阿花尷尬地坐回座位,偷偷瞥了我一眼。我昂著頭,奇怪的,竟沒有臉紅,卻意外碰到張亮麗的視線,一種很不屑的表情。

    第四堂課結束後,我急於擺脫阿花的糾纏,急切的收拾書包。一上午,她一直跟在我屁股後,也難怪,她就坐在我旁邊。

    「怎麼?還在生氣?」

    我不答。

    「妳真的生氣了?」

    我還是不回答。

    其實,我並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被米俊寬聽到,我覺得很不舒服。

    「我以為妳不會在意。真的!我只是覺得好玩--」

    「唉!」我打斷她的話,其實她也並不是那麼不可原諒:「算了吧!阿花,我沒有生氣。這沒什麼好生氣的。」

    「那妳幹嘛憋著,一上午都不說話?也不理我們?」

    「我喉嚨痛,可以了吧!」我扮個鬼臉,然後語鋒一轉:「妳們還不快走,電影快要開場了。」

    兩人這才放心地離開教室。反倒我,原先急著離開的情緒,經這麼一攪和,逐漸平息下來。看她們走遠了,我反倒又一屁股坐回座位。大家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幾位比較用功的同學留下來溫習功課。

    我趴在座位上,覺得肚子有點餓,恍恍惚惚的。眼前突然出現米俊寬擦拭黑板的背影。然後,他回過身來,叫了我的名字,對我溫柔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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