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琥珀蟲子
「不好。你應該找艾波。」羅沙低下頭。
速水真澄奇怪地看她一眼。「為什麼要提她?」
「她是你的女──」羅沙衝口而出,又急忙煞住。「她比我適合當模特兒,有架勢,型又好。」
「她不適合。」速水真澄一句話定死祝艾波上畫框。「我要的對象是有點骨感的,可以襯托出白紗的飄逸感。你最適合了。」
「不!我沒有經驗,你可以請個模特兒──」
「不行!」速水真澄猛搖頭。「太貴了,我請不起!人體模特兒是以小時計費的,我──」
「什麼?人體模特兒?你──你要我──」羅沙大吃一驚,跳了起來。
「你別那麼緊張好嗎?還有白紗……」
「那有什麼差別?」
「別擔心嘛!你的身材很不錯。」速水真澄一臉正經,雙眼卻玩笑地亂飄。
「你是開玩笑的對不對?」羅沙由他的眼裡看出了戲謔。「真差勁!這樣嚇人家!」
「誰叫你緊張兮兮的!怎麼樣?現在答應了吧?」
「再說吧!讓我想想。」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猶豫,就是提不起勇氣。
車行漸行漸北,日照越移越中。日正當中時,笛聲鳴響,上行列車又緩緩起動,送給下車在月台的他們一起過站的風。
出了月台,上了天橋,連水真澄拽住羅沙的手臂說:
「往這邊走。」
一走便走了半個鐘頭,走到他的畫室去。
他的畫室羅沙是第一次進來,顯得有些不自在。她怯怯的,顯得很生疏。
「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彆扭、小家小氣了!」速水真澄看著好笑,抓住羅沙的手拉了過去。「來,幫我穩住梯子,我要把這幅畫掛起來。」
速水真澄一手拿著畫,一手順著梯子慢慢爬上去。
羅沙趕緊壓著梯子,穩住它。一邊抬頭問:
「你也收學生嗎?跟柴老頭一樣?」
速水真澄大聲地笑,手中的畫抬高比了比,然後遞給羅沙說:
「這個先幫我拿著。把鐵錘和釘子拿給我……在那邊……桌子腳下……謝謝……」他把釘子含在嘴邊,把鐵錘繫在褲帶間,又將畫拿高比了比,然後拿開釘子說:「羅沙,你能不能上來幫我按穩畫的下緣?」
「好……」羅沙戰戰兢兢地爬高了兩格梯架,雙手扶住畫框的下緣。
速水真澄再次把畫擺妥好方位後,叫羅沙先拿開畫,然後才邊錘敲邊說:
「你怎麼可以叫柴亞『老頭』!他不過才高我四屆,年輕得很。我跟他提過你的事,他問說你怎麼不再去了?他挺想念你的……好了!這個拿著,把畫給我!」
速水真澄把鐵錘和剩下的釘子交給羅沙。雙手接著畫。
羅沙把東西丟在桌底下說:「柴亞那老頭就是會說些花言巧語的話!我消失了他才正是求之不得呢!」
「別這麼說,他人真的很不錯……行了!」,連水真澄跳下來,退後幾步,遠遠地欣賞著。「你覺得怎麼樣?很不錯吧?」
「嗯……很漂亮!」畫的色澤和那幅畫的藍有點類似,羅沙不禁往前走幾步,抬高頭接近畫。
「你怎麼了?有點失神的樣子。」速水真澄抓住她。
「這個藍──」羅沙產生了一點激動。「這個藍──你怎麼調出來的?」
速水真澄有點得意地笑了。「怎麼樣?很美吧?很高興你也喜歡它,不過,不能告訴你,那是秘密。」
「秘密?」羅沙頭髮一揚。「你不用得意。其實,我看過比這幅畫更美的藍色!這幅畫跟它比起來不過是東施效顰。」
「哦?」速水真澄瞇著眼笑,一點也不生氣羅沙說他的畫東施效顰。
「我是說真的!」羅沙又把頭髮一揚,讓頭髮顯得亂。「我在櫻花坡道大學旁一家小店看到的,不過已經不見了。」
「哦!」速水真澄還是這樣無關緊要的反應。
這個反應讓羅沙氣結。她把梯子收好,走到大玻璃窗邊,一隻腳抬高。騎坐在窗檯上,看著樓外的風景問:
「對了!我剛剛問了,你也跟柴亞老頭一樣收學生嗎?」
「沒有。我太忙了,雜務又多。」
「雜務?」
「對。譬如櫻道女中的社團指導。」
「既然沒時間了,你幹嘛還接下這個指導工作?」
「沒辦法,宋校長一直對我很照顧。」速水真澄也走到大玻璃窗邊,擠在羅沙的腳旁。「我在這個圈子才剛起步,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雖然已經有經紀公司看上我,也有畫廊願意跟我簽約,不過,才都剛開始,我不能掉以輕心!」
「真的!有畫廊願意展出你的畫?」羅沙興奮的大叫,險些掉出窗外。
「小心點!」速水真澄急忙抓住她。
「好險!」羅沙也嚇出了一身汗。不過她仍然騎坐在窗檯上,捨不得下來。「真的有畫廊願意展出你的畫了?在那裡?」
速水真澄微微一笑。「先保密。不過,我最大的心願是開一次個人的規模畫展,在畫壇佔有一席之地。」
「你一定會成功的!」羅沙以堅定的語氣大聲說。
「謝謝。」速水真澄微笑道謝。
「對了!」羅沙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和老宋是什麼關係?他怎麼會一直很照顧你?」
「老宋?…….」速水真澄先是一楞,然後意會地說:「羅沙,你講話難道都不用敬辭嗎?」
「用啊!不過這樣講不是比較親切嗎?」
「算你有理!」速水真澄放棄跟她辯論。「宋校長年輕時到日本留學,結識了我父親,我從小就認識他了。事實上,也許你沒注意到櫻道大學也是他父親創辨的。他是現任的理事長。」
「真的?」羅沙張開嘴,倒抽了一口氣。
「當然是真的。」
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啊!宋校長成天一副好好先生卻愛嘮叨的模樣,給人的印象是那麼深刻;沒想到他也有過那樣輝煌的青春。
羅沙輕輕歎了口氣。看著熱辣的太陽,想起火紅的楓林,再想起背包中蝕過的楓紅。
「對了!我還是要給你,我從山裡帶回來的!」她又拿出了一掌楓紅。
速水真澄輕輕拈起楓葉的梗,貼放在自己掌上。
「謝謝,我很喜歡。」他把楓紅台在胸前,然後小心放入桌子的玻璃墊下。
「不過……」他板著臉,一臉嚴肅正經。「你別再這樣成天打混,只知道遊山玩水。一個人你也敢上山!你不怕被熊吃了?」
「你也別這樣嘮嘮叨叨,老頭兒一個,吵死了!」羅沙頂回來。「現在山裡已經沒有熊了,你不知道嗎?不過,蛇我倒是碰了幾條!」
「你這個傢伙……」速水真澄突然抓住羅沙,搖晃著想嚇她。
「啊!……」她知道他是故意要嚇她的,還是經不起嚇,抓緊他的手不敢亂動,怕極了那種離開地心引力彈向半空的感覺。
羅沙也不禁笑了,窘迫地;突然想起「我女朋友的男朋友」裡,那女主角說過的話。也只覺得臉上一陣燥熱,隨及黯然。
當她和速水真澄在一起時,是那麼自然、那麼輕鬆、那麼快樂!這樣的關係多溫暖,她實在不願意想得太複雜──雖然她知道,他已經有了對象。可是,就算是可憐她自己的暗戀情懷好了,她還是覺得女主角的話並沒有什麼錯──沒有理由不能和朋友像和情人在一起時一樣的快樂!
把他當作朋友就好,我只要擁有這等快樂就滿足了!她告訴自己只要這樣的要求。
「想什麼?」速水真澄走到大桌子旁坐了上去,微笑著,拍拍他身旁的空位。
羅沙也坐了上去,靠著他,感覺很溫暖。速水真澄再次微笑,輕輕環住她的肩膀。兩人都沒有講話。
突然,連水真澄捧住羅沙的臉頰,說:「你……」然後就沒有下文。
她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心跳加速,但他只是親了她的額頭。
她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覺得那舉動其實再自然不過。電視電影裡,不也常看見好朋友這樣親吻表示友愛嗎?
但她還是問速水真澄:「你是不是也這樣親艾波?」
速水真澄有點意外地愣了一下,看了看羅沙,突然笑了笑,比了比她的嘴唇說:「不!比那個更纏綿!」
這一次,她真的臉紅了。紅暈裡,還摻了一絲試圖微笑的牽強。
☆★☆
當鈍角遇上銳角,通常會產生互補作用,迸出神秘的火花。當日照直射到南迴歸線,「冬至」便到了人間。
節氣透露了季節的消息,冬寒,已悄悄瀰漫。「冬至」是冷空氣的余角,卻在農民歷上迸出另一種熱氣騰騰。
上街隨處可見張嘴呵著熱氣,俏麗紅璞璞的臉蛋。天氣主導了人的心情,對有些人來說,天冷,是一種愉快──被窩裡的溫暖、爐火邊的舒適、熱湯圓裡的香甜、麻辣火鍋中的饜足。
不過羅沙並不是這些「有些人」當中的一個。冷空氣是她的夢魘,寒流是她的天敵,吃湯圓只是應景,熱被窩也只是過了七點就要被趕起來的冷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