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林淮玉
「基本資料?我叫丹丹啊,十八歲,高中畢業,這就是我的基本資料。」她嘟噥著。
「家裡還有什麼人?」薛佛不信丹丹沒有家人,沒有一個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定有些什麼親戚之類的關係人。
「剛剛告訴你啦!我沒有家人嘛。」她委屈地說。
「那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我在孤兒院長大,我討厭那裡所以離開了,離開四天後在路上讓拓蕪的大賓士車紿撞到了。也是很有緣分的,不然誰的車不撞,偏撞上他的車。你說是不是啊?拓蕪。」她朝門口的人撒嬌地說。
薛佛回首,看到拓蕪偎在門扉旁,雙臂交握,若有所思地盯著房裡的兩人。
「你們聊吧,我要到春水畫廊一趟。」薛佛站起身,經過范拓蕪身邊時輕輕地對他說:「一個非常渴望做范太太的人,好好對待人家。」
她露了一朵笑,風似的離開。
留下一頭霧水的范拓蕪和笑得很嬌媚的丹丹。
「薛姐姐說你和她是在夜總會認識的,是真的嗎?她怎麼會到夜總會應徵工作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薛姐姐氣質不凡,到夜總會上班不是很怪嗎?」
又是一個把夜總會當成是應召站的人。
「她只是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罷了,不是真的要在夜總會上班。」他根本懶得解釋的,但又不願丹丹看輕薛佛。
「薛姐姐要到春水畫廊做什麼?」
「她是個畫家。」他言簡意賅,聽得懂的人自然會懂。
「那一定是很有才華噦?」女孩在心裡盤算著如何走下一步棋。好不容易釣上的大魚,豈可輕易讓他脫逃。
「嗯!你休息吧,有事可請李嫂幫忙。」
又是這句話,有事找李嫂。丹丹不悅地努著嘴。
***
晚上,薛佛正準備要睡時,范拓蕪敲了門進來。
「早上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坐在床沿,盯著她的容顏。
「哪句話?」她故意裝傻。
「你說丹丹想做范太太。」
「是啊!我告訴你有個仰慕者想坐上我的位置,讓你得意得意。」她鑽入被窩。
「你在暗示我什麼嗎?」他用一種危險的眼神看著她。
「怎麼了嘛,又生氣了?板著一張臉,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要提醒你,現在我還是范太太,在我死之前不准你對別的女人作任何承諾。」
這話分明是含有佔有慾的意味,聽在范拓蕪的耳裡,自是心花怒放。他終於收拾起冷峻,開懷地笑著,也鑽進了被窩,脫了睡袍,搔著她的腋下,唇舌並用地掠奪了她的呼吸,摩挲著她的頸項,她的柔情。
「你今晚不去海之朝露嗎?」她好不容易擠出了空隙問道。現在的她已經脆弱得隨時都會化掉。
「不去!有艾咪在,我可以放心在家陪老婆。」
這一晚是他們真正屬於彼此的一晚,也是真正烙上痕跡的一晚,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范氏夫婦。
但是,蒼天對兩人的考驗似乎尚未完成,隔天一早李嫂即猛烈地敲著薛佛的房門,「太太!太太!拓蕪少爺是不是在你房裡?拓蕪少爺不好了啦,那位小可憐小姐發高燒三十九度,胡言亂語的,快想想辦法吧。」
李嫂一早擾人清夢,令人想發脾氣,但礙於事出有因只好忍了下來。
「去吧,送丹丹到醫院去。」她輕輕地推了他一下。
他無限眷戀地看著她,「累壞了吧!原諒我不能陪你。」
「嘻!不用人陪啦,我很強壯的,沒你想像的那麼柔弱,你去忙吧,我一會也要起床了,蔣暮槐有事要和我談。」
昨晚,就在兩人繾綣之時,她的記憶力突然神奇地恢復了,本想早晨告訴拓蕪的,看來現在不是適當的時機,改天吧!或者今晚。
「又是蔣暮槐,你是我老婆,他幹嗎沒事約會你?」他說得醋勁十足,穿上睡袍後在她的額上寵溺地輕啄。
「這麼不相信我?縱然他真的心懷不軌,我還是我,我是你的妻子。」她輕撫他的發,安撫他的心。
「永遠忠貞?」
「呃!永遠忠貞。」她給他的是強而有力的保證。
「謝謝你。」他又吻了她。
***
春水畫廊。
「為什麼不再合作?」蔣暮槐瞇著眼看著薛佛。
「不是不再合作,只是想改變合作的方式。」
「是因為范拓蕪的關係嗎?」這是他的直覺,除了范拓蕪有意見之外,他不認為會有什麼動力,讓她捨棄春水這麼大的畫廊,尤其是一位潛力十足的明日畫壇巨星。和春水合作是畫壇老將、新秀爭相競逐的靠山,圈內人都知道春水的老闆蔣暮槐肯投資、肯栽培、肯砸錢經營有野心的畫者,薛佛是畫界人士,她應該十分明白與春水保持距離對她繪畫前途的影響。
「拓蕪對我和哪家畫廊合作並無太多設限,只是,我是他的妻子,理當注意到外人對這件事的流言。拓蕪是新笙畫廊的老闆,而我這身為妻子的人竟然與自家畫廊之外的畫商合作,這無異是打擊了新笙畫廊和其他中南部地區拓蕪名下畫廊的信譽了。」這是薛佛的考慮,結婚前她可以任性,可以表現自己強韌的一面;但結婚後她必須要適可而止地多為拓蕪著想。
「那你想將來如何合作呢?」春水畫廊對合作的方式一向十分高姿態,要嘛全然合作,要嘛不合作,他不要半調子的合作方式。不過,如果薛佛可以提出一個說動他的方案,他倒是願意為她而破例。
「我的構想是:當然,這只是我的構想,你不一定非採用不可。」
他頷首,催促她說下去。
「我希望將來我的所有作品裡非人物畫的部分交給春水替我經營,人物畫的部分則留在新笙畫廊。」她說完後靜待蔣暮槐的「發落」。
蔣暮槐手指摩挲著下頜,饒富興味地看著她。薛佛是一個美麗又聰明的女人,在她的作品裡屬人物畫賣得最好,也是她最擅長的畫技之一。她把最成熟的畫風留在新笙,提高新笙的買氣,而把仍需經營與推廣的非人物畫給了春水畫廊,想借春水的力量替她使力。
這一點薛佛也明白他想得到這一層,但她不忌諱,看穿就看穿吧。
明明知道薛佛的打算,蔣暮槐還是該死地心甘情願答應了她,誰叫他惜才呢!
真只是惜才嗎?如果只是惜才,他也不會作如此徹底的讓步,也就是說一切條件皆以薛佛為要件。
「雖然我不是要你感激我,但是我要讓你明白,你在我的原則裡實屬是少數的例外。」他是真的不要她的感激,只是忍不住想讓她瞭解他對她的「寬大為懷」。這種寬大為懷又有多少用途呢?她已經嫁人了,所有的夢都是癡心妄想,就算對她再用心,再款款深情,她也只是不會駐足的雲彩。誰叫他是愛到深處無怨尤呢!
薛佛對自己的私心有點心虛,她沒料到蔣暮槐會答應得如此乾脆。就是因為他的毫不考慮,讓她更害怕,她怕這是要付出她所付不起的代價。
他笑了笑,「你好像很驚訝我會答應。」
她點點頭。
「你應該很清楚原因何在。」
「我當然知道,因為你覺得我非朽木,因為你知道我是能替春水賺大錢的畫工。」她故意裝作聽不懂他的話,說了一大串雖是事實,但非蔣暮槐想聽的事實。
「畫工?你竟然用畫工來形容你自己,哈哈哈!你很機靈,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寧願自貶也不願說我想聽的話,不過,這就是你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像你這樣的女人,在我以為,很難與忠實劃上等號。」他搖搖頭歎了口氣。
「搖頭、歎氣?你希望我是個不忠實的女人嗎?」
「我既希望你的不忠實是因為我;又希望你會對你的『丈夫』忠實。」
這根本是兩相矛盾的說法,也是人性的一種表徵。蔣暮槐雖想得到她的愛,卻不要她的「背叛」,這會污損了他心目中完美女性的幻象。
她還是笑。
「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要早早認識你,瘋狂地追求你,讓你愛上我。」雖不知是否真有來生,但薛佛是他的遺憾,這種感覺恐怕會持續下去,很難有平息的一日。
「你愈是如此,我愈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承受不起。」不是蔣暮槐不夠好,而是——和他相處總覺得少了一種感覺,一份心靈的悸動。
「不!你絕對承受得起,氓是你一派冷漠不願正視它的存在。」蔣暮槐點到為止,不願多說,有的時候含蓄的愛也是一種雋永。
「世間不止我一個女人,你……該多給人家機會。」就她所知,蔣暮槐以前有個同居女人,傳聞中這名女子不甘沒有名分之苦,下堂求去,不知所蹤。
「雖世間多是女子,但只你一個薛佛。」這在佛家的說法裡是一種執著,凡執著的人都苦,而執著的人偏又癡心,該怎麼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