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林淮玉
種花林淮玉
寫作像種花,這是我最近的感觸。
有的時候,你以為你的園藝技巧很好,可偏巧老天爺不賞臉,弄了個四季紛亂,該熱時雨,該雨時旱,該暖時冷……
甭說結果了,連開花都得望穿秋水。
有的時候,你不明白自己撒下的種子姓啥名啥,可它偏偏能開出燦爛的花,然後結實纍纍,嚇傻種花的你。
一直以來很想寫一個癡心的故事,男主角從故事的開始就癡心,而且一直癡到故事的結束。
很明確的那種癡,癡到心坎兒,沒有一絲隱瞞。
也許當我在寫這個故事的潛意識裡,真正想述說的是一種社會現象,總覺得這個世界癡心的人少、妄想的人多。
寫了二十多則愛情故事,仍不斷想追尋真正感動人心的纏綿作品,每每為自己的筆拙而慚愧,最好的作品似乎永遠是下一部,唉!
一位好友正籌備開一家複合式休閒坊,結合小說、漫畫和餐飲……對我而言這會是更嚴厲的考驗,因為我的作品將面臨讀者更赤裸裸的反應,而這些反應,好友則會坦率相告,不論好壞,橫豎有個前線評比。
思及此,總不忘安慰自己,不要怕批評,有批評才會有進步;有壓力才能轉化成向上提升的力量。
是啊,好比世間事,本以為房客對房東總是牢騷滿腹;等自己做了房東,才知房東難為,而且差點對人性失望透頂。不過,轉念間幸運之神又輕敲我窗,好房客來叩我門羅!
我的新房客是位公務人員,在銀行上班,丈夫、孩子全在國外,我問她:「一個人住不會怕嗎?」
她答得妙——
「不怕,還可以三個房間輪流睡。」
我不禁肅然起敬。
其實我喜歡乾脆、守本分的房客。因為平日我忙,根本抽不出時間常常拜訪;自律性夠的房客對我而言很重要。我討厭麻煩,也怕麻煩,生命中有太多事要尋覓,唯一不該浪費太多時間在尋覓房客上頭。
祝福我的好房客長命百歲!
第章()
夏暑蟬鳴,驪歌輕唱。
楊璐雪一早換上淺紫墨花裙,今天是她人生的大日子,念了七年的醫學院,終於畢業了。
「真羨慕你,這一生無論在什麼時刻,總是風風光光的。」說話的是她的兒時玩伴李新月。
楊璐雪朝李新月淡淡一笑。「七年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你不覺得我有一種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的感覺嗎?」
李新月深呼吸,用面紙拭了拭額上的汗珠。「還是令人羨慕啊!」
「你對我的情況應該再瞭解不過了,怎麼還會羨慕我呢?」
「醫學院畢業,三個月後嫁入豪門,全是我們這些庸脂俗粉求不到的。」李新月微笑。
楊璐雪搖搖頭。「我不相信你是真的羨慕我。」
「你不愛紹唐嗎?」李新月偏頭問道。
楊璐雪沉默半晌,發出一聲長歎。「愛吧!但侯門深似海,只怕適應不良。」
「別悲觀,想想你外科醫生的身份,肯定炸得他們家眼冒金星。」
楊璐雪笑笑。「紹唐家不缺我這個外科醫生,他自己的親哥哥就是外科醫生。」
「這是不一樣的,至少他們家的女性同胞沒有一個做醫生的。」李新月道。
楊璐雪正要開口說什麼,馮紹唐那輛發亮的黑色朋馳已大剌剌地停在她們身前。
兩人上了車,馮紹唐偏過頭望著楊璐雪。「對不起,早上陪爹地和媽咪到茶樓吃早點,耽誤了一些時間,讓你們久等了。」
楊璐雪搖頭,她瞭解這樣的情況。「你並沒有遲到,是我們太早下課了。」
他握著楊璐雪的手。「你總是這麼貼心。」
這就是他的璐雪,永遠懂得為人留餘地,為他著想。
李新月在後座嚷著:「馮先生,別這麼肉麻好嗎?要親熱也得挑個沒外人在的時候。」
他爽朗一笑。「是啊!忘了還有個電燈泡在我的車裡。」
李新月露出無辜的笑臉。「我可不是故意的哦!晚上吧!你們把海誓山盟留到晚上再說吧!」
「對了,璐雪,晚上到哪兒慶祝?」馮紹唐問。
「我沒意見,你拿主意吧!」楊璐雪回話。
他想了想。「我知道敦化南路巷子裡有一家不錯的墨西哥菜館,我們晚上就到那去慶祝如何?」
她點點頭,基本上她對吃一向很隨性,能吃飽才是重點。
「有沒有算我一份啊?」李新月趕忙問道。
「你說咧?電燈泡!」他開玩笑道。
李新月嘟著嘴。「我看是沒指望了。」
「改天吧!今晚我只想和璐雪一起度過。」馮紹唐婉拒。
李新月倒是識相之人,懂得何時該是噤口的時候。
楊璐雪明白馮紹唐的意思,因為畢業考使他和她已經很久沒能好好獨處,他總是笑言畢業考成了他的情敵。
她一向惜福惜緣,不曾刻意高攀豪門,和他的相識,完全是個奇妙的偶然。
***
「你在想什麼?」晚上,兩人品嚐墨西哥海鮮飯時,馮紹唐問。
楊璐雪淡然一笑。「終於畢業了,可以靠自己的雙手賺錢了。」
「錢我多的是,不需要你……」
楊璐雪搖頭搶白:「你知道我很在意什麼。」
「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我們結婚後,你就是我的財務大臣。」
「我會不安的,你總是這麼大方。你愈是這麼大方,我愈是不安。」她不喜歡用他家裡的錢。
「有什麼不安的?你不要和我分得這麼清楚,你愈是分得這麼清楚我愈是害怕。」他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急急地道。
楊璐雪安撫道:「我不是要和你分得這麼清楚,而是我不能落人口實。」
「落誰口實?有誰敢說什麼?」好脾氣的馮紹唐也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楊璐雪輕聲道:「別生氣,我沒有什麼意思,純粹是防人之心。」
馮紹唐將她的手握得死緊。「我什麼都不怕,最怕你變心不愛我了。」
這就是馮紹唐,一個癡心的人。
「別胡思亂想,我們之間最可能變心的人應該是你。」楊璐雪這麼告訴他,同時也是告訴自己。
他搖搖頭,許下他最深沉的承諾:「不會的,我不會變心。」
***
言楊璐雪很快地在一家綜合醫院找到了工作。
情對此,馮紹唐有些不諒解。
小「我出錢給你開一家診所,你為什麼不肯?」
說「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她說。
獨「靠我又有什麼不同呢?我投資我的未婚妻就像投資我自己一樣,是理所當然的啊!」他並不同意。
家「在這一點上,就讓我堅持自己的理想好嗎?」她有她的顧忌,這不是他那樣出身的人可以理解的。
當然,這可以解釋成傲骨,她有她的傲骨。
很快的,他妥協了。每回只要他們有爭執或意見不合,妥協的總是他。
馮紹唐接下了班的她回到住處。
「一起去吃消夜。」
「今天不行,明天早上有個胰臟切除手術要作,我想早點休息。」她今天很累,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被掃了興的馮紹唐訕訕地道:「我好久沒和你吃消夜了,我今天是乘興而來卻要敗興而歸,你要怎麼補償我?」
「你想要什麼補償?」她問。
他們就站在楊璐雪家樓下,路燈不是很亮。
他托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眼,然後是她的唇。
他的吻是她所熟悉的溫暖,沒來由的教她放心,這一定就是她要追尋的人了。
他的舌探入她的嘴內,很溫柔的品味她。而在這一刻,她的腦子竟然可以理智的想著明天的胰臟手術該由何處劃下第一刀,她不是應該意亂情迷嗎?
她抬眼,意亂情迷的只有他。
調勻紛亂的呼吸,馮紹唐撇嘴輕笑。「真的要等到新婚之夜?」
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她撫了撫他的頰。「我們說好的不是嗎?」
他難掩失望。「可是我們訂婚了呀!」
「這樣的約定對我而言意義重大。」她輕輕地道。
他點點頭,認命地道:「真恨不得我們明天就結婚。」
楊璐雪是私生女,母親未婚懷孕,生下她時未滿二十歲,沒有能力養她,只好把她丟棄在山區裡的產業道路邊。她由一對不孕的布農族夫婦拉拔長大,也因此,她立下志願,絕不在婚前有性行為。
「再等兩個月,把最美好的留到新婚之夜,嗯?」她好言好語地安撫。
「是兩個月零一天。」他嘟噥道。
「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回家休息吧!」她說。
「很奇怪耶!熱戀中的女人不都應該捨不得趕男朋友回家嗎?你卻相反。」馮紹唐語帶不平。
楊璐雪撩了撩長髮。「表示你的未婚妻識大體啊,這不就是你們這些企業家夢寐以求的對象嗎?」
「我說不過你,大嫂說得對極了,我娶了你只會被你吃得死死的,以你的意見為意見。」他歎了一口氣。
馮紹唐有個學界的能幹大嫂,她的父親在政府做事,位居部長津要。
楊璐雪和那位精明的大嫂並不熟,幾次家族餐會見過幾次面。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就算以後嫁入馮家,她也能拿捏妯娌相處之道,不該有的掌聲和讚美,她不會和人家爭。名位對她而言是虛無縹緲的,她不必、也毋需去搶那個丰采,她就是她,擁有無庸置疑的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