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日本情花開

第25頁 文 / 甄情

    在場的中國人全為耿烈歡呼叫好,耿烈沒有狂喜之色,僅僅牽動嘴角,淡淡的笑。他瞟向憶如,她臉上掛著淚,以唇語對他說:「謝謝。」他隨即轉頭去看走進場子的淺井大人。

    「我聽說犬子是以一個女人當彩金跟你比賽相撲。」淺井大人用日語對耿烈說。「她在哪裡?」

    耿烈看向憶如,她茫然不知淺井大人在說些什麼。羽代夫人站起來拉憶如的手。「跟我來。」

    憶如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她緊張的任由羽代夫人拉著,走進場子裡。

    「就是她嗎?的確很漂亮,犬子的眼光不錯。」淺井大人拉起憶如的另一隻手摸了摸,惹得眾人輕笑。憶如勃然變色,正想甩開他的手,他卻把她的手拉到耿烈面前。「她是你的了。」

    「他說了什麼?」憶如問耿烈。

    「他說你是我的了。」耿烈仍然沒有喜色!臉上的肌肉有點僵。

    憶如怒道:「我又不是他的東西,他沒有權利把我賜給你!」

    耿烈總算笑了,他用日語說話,顯然是把她說的話翻譯給淺井大人聽。

    淺井大人聽了不悅的皺眉,正要開口,羽代夫人搶在他之前說:「大人,別忘了,她不是長岡人,她是中國人。」

    「喔,那麼,我把她交給你了。」淺井大人拉憶如的手去碰耿烈的胸膛。「其餘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憶如的手像被耿烈的肌膚燙到那樣,急忙縮回來。她低下頭去,羞得無地自容。

    她的動作引來觀眾的笑聲,淺井大人還火上加油道:「看來像隻母老虎,可是又好像很害羞。耿船長,你自求多福吧。」

    憶如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不過她心裡有數,她可能是他們取笑的對象。她無助的轉向羽代夫人。

    羽代夫人微笑著柔聲說:「大人,我們該宴請耿船長和中國師傅們。」

    「好,走吧!」

    那一頓飯憶如吃得很彆扭,因為丸野顯然輸得很不甘心,即使語言不通,也不時來調戲她,要她吃葷食、要她喝酒,她一律搖頭。但他還是不斷的逗弄她,一下子夾走她盤中的菜去吃,一下子又把他的素菜分給她,像個頑皮的大孩子。他娘制止他,他就裝出撒嬌的表情,好像在表示他是好意,沒有惡意。他在他爹娘面前尚有分寸的賴皮胡鬧,與那日在楓林裡的蠻橫霸道,一個像被寵壞的貴公子,一個像胡作非為的土匪。

    憶如和松青、柏青因為不懂日語,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當然多半沉默著。日語流利的耿烈卻也相當沉默,只有在必要時才翻譯,或被問到什麼事時才開口。憶如幾次尷尬的想避開丸野的騷擾時,不自覺的向耿烈投去求救的目光,他卻視而不見的做壁上觀,要不然就假裝沒看見,逕自喝酒。

    她曾那樣羞辱他,他沒有故意輸掉相撲賽,沒有回贈難堪以報復她,已算寬容了,她又豈能奢望他再施予援手?他恨她嗎?她萬萬不希望他恨她。

    她懷疑他是否在和她玩目光追逐的遊戲,她看他的時候,他就撇開目光;她不看他的時候,卻感覺他的目光刺著她。有兩次她突然瞄向他,第一次他有點錯愕,但為時甚短,他立即低下頭去跟坐在他旁邊的田叔講話。第二次他瞧著她的目光被她逮到,他不慌不忙的微微冷笑,慢條斯理的剝蟹腳,彷彿在說:他對食物的興趣比對她大得多。

    要不是有一次被她發現,他怒目瞪著抓起她發尾把玩的丸野,她會以為他真的完全不在乎她、不管她的死活了。而她在乎他的程度,比她願意承認的還多得多。今天他如果沒有打敗丸野,她不敢想像後果會如何。羽代夫人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她落進丸野手裡,但是總免不了一番麻煩。耿烈贏了,化解她的危機,她實在應該謝謝他,可是他表現得近乎討厭她的樣子,她怕她找他講話會碰得一鼻子灰,只好另找機會再說。

    當他有意躲她的時候,機會很難找。第二天,她從南福寺回永樂旅舍時,和美子居然說她剛剛才從港邊送走耿烈的船回來。

    他就那樣無聲無息的走了。憶如聽到消息的剎那,像被打了一記悶棍。他終究還是不在乎她!可是,他本來就沒必要向她交代行蹤,她憑什麼以為他還會再接近她?她本來不就希望和他疏遠,繼而和他毫無瓜葛嗎?現在他遂了她的意,她為什麼還不滿足?

    憶如一向抱著虔誠嚴謹的態度工作,而且樂在其中。每次面對佛像,她的心情都非常平靜,即使是爹病重時,只要在佛像前默禱,她的心就會得到安寧。奇怪的是,這次不靈光了。她還是盡可能專心工作,但是,不時會去擔心福星號會不會遇上強風?會不會碰上倭寇?和美子的丈夫死於海盜刀下,耿烈不會那麼倒霉吧?不會的?他很快就會平安回來。萬一風太強吹斷船桅,接下來的船桅剛好打中他……萬一浪太大把他捲起衝進海裡……萬一……天哪!不會的!她太杞人憂天了!他認識她之前不是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嗎?可她就是無法阻止自己去胡思亂想。

    放旬日假,她去領主館,羽代夫人察覺她不對勁。她強顏歡笑,硬說沒事。淺井大人已帶丸野進城。據羽代夫人說,上次淺井大人本來要逼丸野取消與耿烈的相撲賽,但是丸野表示可以取消憶如這個賭注,但一定要比賽。

    「耿船長贏了丸野,淺井大人是否不悅?」憶如問。

    「沒有。」羽代夫人回答。「大人早就考慮到,耿船長贏的話,可以挫挫丸野的銳氣,刺激他更努力的習武。丸野贏的話,可以增強他到京城磨練的信心。雖然淺井大人會派人時時保護丸野,但丸野也該有自保的能力,我其實並不很為他擔心。倒是你令我有點擔心,你瘦了,而且看起來很憂鬱。」羽代夫人眉宇間一向慣藏的憂鬱反而消散了此了

    「可能是因為鄉愁吧。」

    回到永樂旅舍後,知悉松青、柏青、饅頭與和美子母子等一起去釣魚未歸,整個旅舍顯得冷冷清清的,憶如感到空虛又寂寞。她無法再自欺欺人,令她悶悶不樂的原因不是鄉愁。

    她坐到曾與耿烈共坐的石椅上,喃喃念著:「平生不識相思,才識相思,便患相思。」念著念著,淚珠漣漣不斷滾落。

    為什麼?她來長岡的目的已經達到,羽代夫人雖然無法承認是她娘,但與她談話時的神情語氣,明明已當她是女兒。她應該知足了,為什麼還強烈的渴望得到更多?她想得到的是什麼?是她推卻過的情愛嗎?她自以為已慧劍斬情絲,為什麼沒斬乾淨?

    那天晚上,她發現和美子比她快樂多了,一度變得沉默的和美子,已經重拾歡笑,而且憶如發現,柏青似乎成了和美子慇勤侍候的新對象,只是和美子做得不像她侍候耿烈時那麼明顯。」

    憶如被自己這個新發現嚇了一跳!可能嗎?柏青與和美子?她又連續觀察了幾個晚上,覺得越來越有可能。文音與裕郎都很崇拜柏青,他們想要什麼,柏青便能刻出什麼給他們,十二生肖都刻齊了,接下來要刻孫悟空、唐三藏和豬八戒,他們的娘也興致勃勃的陪他們看柏青雕刻。

    又過了一個旬日假,和美子估計耿烈他們該回來了。可是一天過了又一天,憶如嘗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還是沒盼回他們。

    憶如沒有和和美子深談,因為耿烈不在永樂旅舍後,她隱約感覺和美子對她似有一點點敵意。她開始後悔,那天晚上她或許太衝動了,沒有好好聽耿烈解釋。也許和美子對耿烈真的只是一廂情願,也許他們兩人根本從來不曾有過曖昧,也許耿烈真的拒絕得了和美子的誘惑。如果是真的,那他堪稱聖人,她居然還那樣惡劣的鄙夷他。換成她是耿烈的話,付出一片真心,得到的卻是嗤之以鼻的訕笑,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她真的很佩服和美子,那段海員妻的日子,和美子是怎麼度過的?換成是憶如的話,她會終日心驚膽跳、惡夢連連,深怕盼到的是令人心碎的噩耗。一場海難使得她娘二十年來音訊全無,現在雖然得見,卻囿於形勢,不能相認。這樣的故事絕不能再在她的生命中重演。

    連和美子也開始擔心了,每天晚餐時都要叨念一遍:按理說耿烈的船幾天前就該回來了,怎麼會遲了呢?該不會出事了吧?

    憶如每聽一遍就驚恐一遍。耿烈此刻在哪裡?他被漫無邊際的汪洋吞噬了嗎?他葬身海底了嗎?不!他不能死!他以為她真的蔑視他,如果他就此辭世,那麼她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是個聰明人,他怎麼會不懂她的心呢?她那日之所以會用刺人的話語傷他,其實是為了他與和美子、文音和裕郎著想呀!她明白他會痛苦一陣子,但爾後他一家人和樂幸福時,他終會瞭解還是和美子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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