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文 / 梁鳳儀
隨即,他們就明白,這就是自己的父親為何會選擇夏童的原因。要他愛的女人不簡單,要他娶的女人更不平凡,這一點是無可否認了。
這個決策將是最近乎完美的,當然收購價還是一個問題。榮宇與榮宙都想到了,只是由榮宙開聲問:「你所謂的合理價錢,應該如何算定?」
「那實在太簡單了。」夏童說。
然後她賣了一下關子,才繼續微笑說:「榮必聰絕對不會對不起小股東,故此他出的價,一定合理。你們手上的股權在群眾的監察之下,必然備受保障,不會令你們吃虧的。只是,你們心目中認為給予你們的價錢是否合理,就是由你們來決定,再由你們來提出。」
夏童再深深吸一口氣,道:「我代表榮必聰可以在今日答應你們,你們心目中要求的理想價錢,只要你們開聲提出,你們的父親一定答允。這就等於我代他放了一張空白的、沒有填上數字的支票在你們跟前,儘管照你們的意願填上去就成了。」
榮宇與榮宙聽後很呆了一陣子。
他們不是不聰明的,—下子就能體會到夏童的智慧原來跟母親不遑多讓。
這個計劃,簡直幾全其美。
榮氏私有化後,確保榮必聰的王國握在自己手上。目前榮氏前景光明,很多投資放在中國,眼看三年後開始有收成,在這個耕耘階段,股價還不算太高,有力量收回己有,將來盈利盡入私囊,在生意上划算。
對於小股東,也是公平交易。至於對榮宇與榮宙,開了空白支票給他們去出讓股權,表示出榮必聰仍對他們絕對信任,不介意預支身家給他們。夏童肯如此設計,更顯見她對榮宇與榮宙並無偏見,除了大方之外,更厲害、更獨到、更狠絕的一點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份氣派。夏童要榮宇與榮宙在絕對自由意志之選擇下出讓榮氏的股份。換言之,他倆可以填個天文數字,收了實利,就是狐狸尾巴盡露,可能從此與榮家恩斷義絕。也可以收個公道價錢,或是乾脆以絕低價賣給父親,以示覺悟前非,力挽親情。這番豪舉,又是不是他們姊弟倆有器量能承擔的呢?
完整無缺的一場極大考驗放在他們跟前,是人性善惡的大爭鬥,要度過這重難關,並不是易事。
夏童這設計巧妙絕倫,實不能不佩服她。
榮宙說:「夏童,我會好好地想。不過,我可否問一個問題?」
「你說。」
「如果我開出的價錢有個附帶條件,成嗎?」
「什麼附帶條件?」
「能讓我重新稱呼他作爸爸。」
夏童笑說:「你且提出來,並請信任我,我會得為你極力爭取。」
「好,先謝謝你。」
榮宇沒有講話,抿著嘴,不住地點頭。
夏童問:「榮宇,你沒有問題了吧?」
榮宇忽爾抬起一雙微紅的眼睛,望住夏童,問:「你見過我母親沒有?」『「沒有。」
「你從沒跟她談過?」
「沒有。」
「真奇怪,你這麼像她。」
「是嗎?」
「是的,我有這個感覺。」
「這是我的榮耀,謝謝你,榮宇。」
「是我們要謝謝你。」榮宇道:「父親在等著你了。」
「是的,我們以後再說。」
夏童叩了榮必聰睡房的門,走進去,房間內空空如也。
「聰。」夏童叫了一聲。
「聰。」
沒有反應。
榮必聰的套房很大,有偏廳連在一起。夏童走進了小客廳,再穿過了睡房,直走到寬敞的大露台,才見到榮必聰站在那兒。他在俯視著香江日景,鳥瞰香港人的作息。
「聰,你一直站在這兒?」夏童問。
「不,我剛才在小偏廳內坐著,觀賞著閉路電視。我的閉路電視可以看到屋子裡任何一個角落的動靜,聽到他們的談話。」
榮必聰轉臉對著夏童,繼續說:「可是,我絕少看,剛才是例外,我忍不住好奇,更迫不及待地要知道你如何為我善後,對付我那對小孩。」
「你全看到,全聽到了。」
「對。」
「還可以嗎?」
「太棒了。」
「我是不甘人後的。」夏童說。
榮必聰大笑,自明所指,說:「競爭自然會有進步。」
「你是說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對不對?」
「你生我的氣了。」榮必聰一把將夏童抱在懷中,輕吻在她額上:「夏童,告訴我,為什麼這麼愛我?」
夏童抬頭,然後把額抵在榮必聰的下顎,說:「不知道。或者,最重要的原因是物以類聚,我們之間的諒解,可以盡在不言之中。」
「譬如說,在沒有揭露真相之前,市場蜚短流長,你從沒有問過我關於鄒小玉和我的關係。」
「正如你也沒有問過我,我未加盟榮氏之前,在杜氏集團內跟葉駿豪的。」
「你怎麼沒有想過,我可能不敢正視現實?」榮必聰說。
「什麼意思?」
「我不要在腦海裡有任何你曾愛戀過別個男人的印象,我要你這一生一世只愛我一個。」
男人就是這副心腸,在愛情上必是只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
「你真好運氣,榮必聰,」夏童很少歎氣,她如今歎氣了:「那是一場雷同鄒小玉式的誤會。」
「夏童,真的?」
夏童眼中含淚,說:「聰,告訴你關於葉駿豪,只不過讓你更瞭解,我們為什麼會相愛。你一定在市場內聽說,我跟葉駿豪有特殊暖昧關係,以至於在公司內跟他鬧得不愉快。是的,在杜氏集團內曾有過一些控制不來的場面,很私人化、很情緒化,都與葉駿豪有關。我的表現不如常態,細節不必詳敘,只—點,聰,相信我,葉駿豪婚外情的對象不是我,是我惟一的妹妹夏真。我是極之極之愛我妹妹的,我老不忍心她受折磨,所有與葉駿豪的爭執,無非是緊張為她爭取一點公平罷了。」
榮必聰忍不住驚歎:「夏真現在哪兒去了?」
「不是曾告訴你,她浪跡天涯去了。夏真想不開,拿得起,放不下。通過我認識葉駿豪,鬧起轟轟烈烈的戀愛來,直至關係維持不下去了,才向我披露與求救,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而逼著鬧大了。外間當然不知道,幕後主角是誰。我有責任保護我的妹妹,人們誤把馮京作馬涼,我也不介意。就算澄清了,又如何?反正切肉不離皮,都是我們姓夏的一族。」
「夏真會回來嗎?」
「傷心不會是一輩子的事,隨她去吧!一哭二鬧,再加墮胎、自殺,繼而遠走天涯的鬧劇一出出串演下去,只差未曾帶髮修行,看破紅塵出家去。都鬧齊了,自然鳥倦知還。」
榮必聰聽了,忍住不叫自己笑出聲來,心想,夏童的瀟灑必不是她的小妹妹夏真所能及,益發覺得夏童可愛。
「夏童,我們是真的天造地設的一對,是吧?」
「我想是的。」
「今日之後的香江其他大家族,必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繼續發生下去。夏童,我需要你跟我攜手把榮氏家族發揚光大下去。」
夏童道:「我會。」
「尤其在九七年將至的這個後過渡期內,每一個在香港的中國人,角色都非常重要,尤其是有雄厚經濟能力,能發生影響力的家族,你明白嗎?」
「明白,你知道我並不愚蠢。今日的香港,只有兩種情況我想不通,就是英國人維護他們的利益,美國人發展他們的霸權,都可以理解為愛護其本國的一片赤誠的表現。香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在回歸的路上,仍站到別的民族一邊去,豈非恬不知恥嗎?」
「答案很簡單,幾十年的殖民地教育確令一些人再不覺得自己是中國人了。」榮必聰說:「那麼,第二種你不明白的情況呢?」
「港英政府無論從真心愛護香港,或從公共關係的層面出發,都應在這後過渡期內,領導香港人以一種榮耀的心態去迎接九七,不是嗎?他們總應有一個這樣的角色可演。可是,他們漠視這個責任,卻口口聲聲說要努力平穩過渡,處處為香港人著想,這不是給市民一個口不對心的印象嗎?他們竟有這麼笨嗎?真難明白。」
榮必聰大笑。
「你笑什麼?」
「笑你。」
「笑我?」
「對。夏童,你先答我,如果我在你健在時還有別個女人,你肯不肯?」
「果真如此,我撕你的皮。」
「對,這就是說,再大方都有個限度。你剛才的說法,只證明一點。」
「證明什麼?」
「你果然真是天真。」
夏童氣了,拿粉拳捶在榮必聰的胸膛上,嚷:「我現在就撕你的皮。」
榮必聰一邊笑,一邊猛地捉緊夏童,擁在懷中,叫她不能再動彈,說:「我要跟你商量一件緊急事。」
「什麼事?」
「我們的蜜月地點。菲律賓小島?」
夏童閃爍著如皓月的眼睛,想了一想,搖頭,道:「不。」
然後,榮必聰與夏童歡樂得不能自已地抱在一起旋轉,齊聲喊道:「北京!對,是北京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