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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梁鳳儀

    「那是最聰明的做法,那些迫不及待、爭先恐後的轉風使舵的人士,看得人很不順眼,起了反感,會做成日後政治前途的障礙。」杜柏和說。

    諸克力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管自做了幾下柔軟體操,道:「從政呢,有點像追求女人,過分地熱情,不但肉麻,而且不顯矜貴,更容易被取代。要慢慢瞭解,你行一步,我行一步,縮短距離,在那個交接過程中,又不額外的顯眼,惹人注目,才容易修成正果。」

    榮必聰聽了,笑起來,道:「老諸,你呀,如果肯從政,很有機會做行政首長,我投你一票。」

    杜柏和也笑起來,慌忙道「對,我也投你一票。」

    「你們當然要投我一票了,我若為王,你們心知肚明會有多少商業利益。可是啊,從政是我這一輩子永不會幹的事,敬謝不敏。」

    「老諸頂聰明,貢獻國家的方法多的是,像榮兄近期在國內的投資,既表達愛國的熱忱,又有大錢可賺,最是一流。我頂佩服,還要向你多學習,企圖沾點光彩,揩些油水。」杜柏和說。

    榮必聰一聽,立即打蛇隨棍上,道:「難得你賞光,只消請我吃頓好飯,立即擔保你有油水可揩。」

    「君子一言?」杜柏和說。

    「自然了。」

    「聽者有份。」諸克力立即插嘴,「最低限度吃一頓好的,聽說杜兄府上珍藏EXTRA白蘭地,再加四頭干鮑。我才檢查過身體,膽固醇不高,很可以盡情地吃。」

    「相請不如偶遇,立即定下日子來。」杜柏和從口袋裡拿出日記簿,看了一會,道:「下週三晚成嗎?」

    就如此約定了。

    榮必聰做事的作風是今日能解決的問題,決不留待明天,故此,他一上班,就在當日下午,撥電話給杜柏和,說:「答應過的事當即履行,我在北京興建那個模範商住城的計劃,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最近,鄰近商住城的一幅地皮是屬於解放軍單位名下的,他們很願意跟我謀求合作,我看他們提出的條件相當優厚,正準備落實,如果你有興趣,我們攜手發展。」

    「你可真的言出必行呢!」

    「難道我還真要等到吃了你那頓好飯後再想辦法圖報?」

    「好極了,你怎麼說都依你,這個投資就預我一份。」

    富豪之間的生意,有些時也像小職員合份買六合彩,沒有多言多語,說好了二一添作五就即席進行。

    榮必聰的牌子是相當夠硬的。只要他肯與人合作,願意分人一杯羹,總不怕是糖水毒藥,因為到了今日,他的名望聲譽更值錢,更摸不到底價。尤其絕不會令跟他等級齊量的人吃很重的虧,這一點杜柏和是相當放心的。

    榮必聰就笑著說:「那你總得要看看資料,瞭解有關情況,才做決定吧!」

    杜柏和說:「我沒這麼笨呢!有你老兄替我拿大主意,有什麼叫不放心的,我的精力心思還不留為後用。」

    「就算你沒空親力親為,總得派個助手來見見我,待我把計劃的要點向他提一提,你就是要起什麼資料來,他也可以向你解釋與提供了。」

    「好,好,我囑夏童來見你。聽過她的名字嗎?這女人幹勁沖天,很能助我一臂之力。」

    「聽過,潘天生在我面前不只一次地提及夏童之名,讚不絕口,我正好趁這機會認識她。萬一看上眼了,我會挖角,留為己用,你可別後悔啊!」

    黃鼠狼分明準備偷吃東西,還耍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一招,叫對方死而無怨,真厲害。

    杜柏和很輕鬆地答:「先要弄清楚你留為後用究竟是什麼用。留為榮氏企業之用呢,我肯割愛,反正你已大手筆的帶挈我賺錢了,領了你的情,早晚要投桃報李。」

    榮必聰一聽,心想杜柏和真有幾分斤兩,彼此過招都可以打個平手。

    這種遊戲,樂趣與刺激跟打高爾夫球是各有千秋。

    杜柏和繼續說:「如果榮兄你的留為後用等於己用的話,我可不答應了。」

    榮必聰沒有想到杜柏和有後面的這句話,好奇地問:「為什麼?不是你早已留作己用吧?」

    「不,不,想都不敢想,沒得嚇破膽。」

    榮必聰聽到杜柏和的口氣,忍不住笑出聲來,道:「有這麼嚴重?」

    「並無言過其實,只會形容不足。」

    「你似乎很認真。」

    「老兄,有些事是非認真不可的。我先講個真實的關於議員訪美的笑話給你聽。一班代表商界功能團體的立法局議員到華盛頓去做遊說工作,跟美國議員交換完意見之後閒談,其中一人提出問題來,說:」『如果你們想整治仇人,最徹底的辦法你道是什麼?』「眾人反應不一,最終都同意一個說法」『介紹他做齊下列三件事,一定永不超生。這三件事就是:從政、討小老婆、辦報刊。』「

    榮必聰大笑。

    杜柏和再補充:「其中討小老婆一項尤其是指討現今的職業女性而言。美國人無所謂討小老婆,意即跟經濟獨立,有幾分學識與能幹的職業女性鬧婚外情,肯定麻煩多過投資在加拿大和澳洲,表面即使風光,內裡也必千愁萬怨,再加億種啞子吃黃連。」

    榮必聰聽杜柏和形容得幽默滑稽,心情便更輕鬆起來,於是樂於在這問題上說下去,道:「我還以為這姓夏的女子是很得你歡心的。」

    「拿她做職員,一等一;做情婦,不成,哭啼吵鬧的方式更讓人吃不消,總之一言難盡。」

    「你是有切身經驗?」

    「那倒不是,只是一個知內情的旁觀者而已。」

    榮必聰真想衝口而出問那當事人是誰,只是這就顯得太瑣碎,不夠風度與大方了。

    因而,彼此有那麼兩秒鐘的沉默。

    杜柏和倒真是知情識趣,就是為了那兩秒的死寂,他接收了訊息,慌忙自動提供答案。他說:「夏童跟我們的一位董事葉駿豪的關係很微妙,最近好像鬧翻了,弄得很滿城風雨,兩個人在公事上還有很多碰面合作的機會,都教旁的同事精神緊張起來,你說是不是有點恐怖。我的宗旨是任何有交易的女人,價錢貴不要緊,最重要是講好條件,收足了錢之後,千萬不可尋上我工作的地方來。在辦公室內處理這種桃色情事,最最最要不得。」

    一連說了半車子話,杜柏和做出總結論:「總之,只要不跟夏童談戀愛,不做留為己用之想,她就是個完美而極端有用的女人。」

    榮必聰笑說:「我的情況比較特別,我是自由身。」

    杜柏和聽了也哈哈大笑,道:「對,對,我忘了,你現今是城內首屈一指的鑽石王老五,今日不知多少父母像唐明皇時代的人的心理,不重生男重生女了。」

    笑話開完了,目的也達到了,榮必聰靜待這位帶點傳奇色彩的夏童來跟他見面。

    當夏童在榮必聰眼前出現時,他無疑是吃驚的。因為她大大地出乎榮必聰意料之外,他必須承認這種意外的感覺令他心頭有種奇怪的牽動。

    他預測這叫夏童的女人,不論是長相與扮相,都必像時下的高級職業女性一樣,適量的化妝,再配一身絕頂矜貴的名牌服裝及配套用品,那只公事包不是鱷魚皮,就是登希路,或者皮爾保明等頂級價錢貨式。然後,長得精挑醒目,一望就看出對方是眉精眼明、話頭知尾的機靈人。

    這類女性,充塞在中環各個大機構之內,不知凡幾,不說別的,榮氏企業內就有好幾位,這包括了自己的女兒榮宇在內,都是那副樣子。

    可是,這夏童完全不是那副樣子。

    她,怎麼形容呢?

    應該說人如其名,像個夏天的小童。

    夏天的小童是不怕陽光猛烈的,活潑潑地到處跑,曬得渾身閃亮,皮膚均勻地塗上了一層淡淡古銅色的色彩,令人看著覺得精神爽利。

    夏天的小童自然有一臉的童真,模樣兒純真可愛,不帶半點心機。

    高額、大眼、挺鼻子、薄嘴唇、圓臉,一頭齊耳直髮,分配在臉龐上,再加那個不含動機的微笑,令人百看不厭,看得一會,就有種要伸手去擰她臉頰的衝動。

    榮必聰剛在五十出頭的盛年,他當然有過很多機會在社交場合中看到形形色色的女人,有些女人的裝扮態度,活脫脫就是歡迎狂蜂浪蝶的招牌。尤其有些女人肯穿露了半個奶子在外頭的肉感服裝,男人不好好偷看幾眼,不生一種興奮的本能反應,簡直就是埋沒天才,辜負對方的拳拳盛意。

    這夏童呢,很素淨的一件白襯衫,外罩一件黑色男裝西服,穿條白色褲子,腳上踏了一雙紅色懶佬鞋,有點像小男生,決不似女孩子。

    如此打扮,叫在她面前的男人稍稍想歪了心,也會自慚形穢起來。

    對爛漫無邪的小孩子,自然而然會產生一種親切歡喜的心情,尤其在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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