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梁鳳儀
於是她很坦率的對葉啟成說:「請恕我坦率,我們先小人後君子。我要有三個條件,你能幫忙做到的話,我不會教你失望。」
「你說,你說。」
「第一是先把申辦出國的手續辦妥。」
葉啟成一聽,立即說:「那就非要先成親不可。」
「成親與否,只有你知我知。但只要把結婚證公諸於有關部門,便能取得出國證明。」貝欣非常聰明,很淡定地說:「我的第一個條件你得聽清楚,申辦出國手續先辦妥,你知我知的事待到了加拿大去才辦不遲。」
「這個……」葉啟成當然是有著很大的失望,期期艾艾地想辦法遊說貝欣。
貝欣呢,根本不讓對方把話說下去,就道:「第一個條件你不答應的話,那麼,就根本不必談第二個及第三個條件了。」
貝欣堅決的神情與肯定的口吻,叫葉啟成無法不屈服,這也讓貝欣懂得了一個道理,對於嚴重的事情,必須堅持原則,此一防線失守的話,就可能引致全面性的崩潰。相反,緊守著此一防線,成為一個鞏固的據點,由此出發,逐步佔領自己意欲得到的範圍,是決勝的基本辦法。
於是貝欣說:「第二點是有關我婆婆生養死葬的問題。」
「我早說了,我會全部負責。」
貝欣沒有做聲。
葉啟成便急忙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麼我可以白紙黑字,立紙為據。」
「不必了。」貝欣說:「生養死葬,包括她的醫療費在內,都應由我負責,我肯定的會將我之所有,傾囊為婆婆辦事。現今的問題是要靠你把我的荷囊充實,換言之,你能付出多少錢,講一個切切實實的數目,我滿意了,就成交。以後,由我去給婆婆作擔保。」
這番話就說得很清楚了。
貝欣並不如葉啟成當初預計的,只不過是一個未曾見過世面的鄉村姑娘,只要哄得她答應下來,隨隨便便塞給她一些錢,把她弄到手,拿著就走,以後什麼生養死葬的事可大可小,也就不妨一切從簡。那樣,既不食言,又不花費,正是最理想不過了。
可是,貝欣完全地有備而戰。
她有她的謀略。
這令葉啟成不單不敢再小瞧了這女孩子,而且還要步步為營。
可是,要他放棄這已然到口的肥肉,他是無論如何不會肯的。
於是葉啟成摸一摸鼻子,道:「你的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我要親自送婆婆到美國去,交給崔昌平醫生照顧了,才與你上加拿大。」
「這三個條件都沒有商榷的餘地嗎?」
「沒有。不肯定婆婆能獲得妥善照應,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葉啟成忽然忍不住獰笑了幾聲,說:「你或許是個商界的奇才,如此的能討價還價,半點虧也不吃。」
「將來吧,將來或有這種機會來臨時,我會得記起你的活。」貝欣說:「你就好好地按照我剛才說的三個條件想清楚了,然後給我答覆。」
事實上,這三個條件完全是對貝欣最佳的防衛,不見得會讓葉啟成佔半分便宜,無疑是令心懷不軌的葉啟成為之氣結的。
可是,別無其他辦法可想,除非葉啟成放棄對貝欣的渴求。
他既是無法辦得到,只好把條件答應下來。
當葉啟成說出那個他要送給貝欣的數目之時,也不自覺地渾身抖動一下,一種肉刺的痛楚,如在葉啟成身上插大把大把的針,清晰得令他永遠不會忘記,為了貝欣,賠上了多少血汗金錢。
貝欣做事冷靜謹慎,她立即到電報局掛號去,約定了一個時間,給美國的崔昌平搖長途電話。
當崔醫生的聲音從海洋彼岸傳過來時,貝欣激動地雙手緊執著電話筒,好像怕這個惟一的、毫無私心地幫她的救星會在空氣間忽然不見了似的。
「崔醫生嗎?」貝欣急嚷:「我是貝欣,廣東小欖的貝欣。」
「是的,貝欣,我聽得到,你說吧!」
「我有錢了,可以送婆婆到美國就醫了。我想請問你,我有的這些錢究竟是否足夠了?」
貝欣謹慎地點數著葉啟成給她寫在紙上的數目,然後準確地向崔昌平報告。
崔昌平回答:「這已是一筆很不小的數目了,絕對可以救燃眉之急。」
「那麼,崔醫生,我先把這筆錢匯到侯斯頓來,你替我保管著,待婆婆到達時,就以之作醫療費,成嗎?」
第二部分
第6節出國就醫
崔昌平答應下來了,歡喜地說:「現今最要緊的還是申辦伍女士早日出國就醫,這我說過能有點把握幫得上忙,你且從正途申請,我去探求一些人事關係,怕是法律即是人情。」
「好的,謝謝你,崔醫生。」
「貝欣……」
「什麼事?」
「你真的籌到這筆錢了嗎?」
「真的,你在日內收到便知道了,那筆錢准比婆婆更快地平安抵達你那兒,拜託你照顧了。」
「貝欣,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呢?」隨即崔昌平就歉然地說:「對不起,其實,我是不該多問的。」
「沒關係。」貝欣說:「不過,這不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只要婆婆能獲得醫治就好。」
「是的,貝欣,你放心,你的孝心會獲得回應。」
就這樣,一邊貝欣與葉啟成把結婚及出國的申請遞進有關單位辦批文;另一邊葉啟成避無可避地要把那筆款項先匯到美國貝欣委託的銀行戶口去。
因為貝欣說得很清楚:「崔醫生收到款項,銀行把匯款的收據交到我手上去時,我們的結婚申請才在我這兒算是有效。」
「貝欣,」葉啟成忍不住有點不客氣地說:「你並不容易信任別人,沒想到你會如此懂得路數去保護自己。」
貝欣答:「哪兒有需要,哪兒就有辦法。」
自然,葉啟成也不是省油的燈。
當他們的結婚批文以及出國簽證拿到手時,他向貝欣提出請求。
葉啟成說:「我要提出更改你的第三個條件,即是說不能再等伍玉荷出國就診的批文下來,我們才啟程到加拿大去。」
「為什麼呢?」
「因為我已經離開加拿大好一段日子了,你不明白我們在外國做生意的,其實半步也沒法離得開店舖,做老闆的不坐鎮,整盤生意有可能化為烏有。我在你身上已經花用了極多的錢,要趕緊回去好好工作,好好積蓄,心才安穩下來。」
貝欣道:「我想婆婆的簽證很快就會簽下來了。如果你心急的話,不就你先回去,我其後趕來。」
葉啟成冷笑:「如果你就此不到加拿大去呢?」
貝欣很認真地說:「我不會,一言九鼎,我不是個騙子。」
「我也不是。為什麼我答應給你那個數目時,你要堅持款項寄到美國去,我們的婚姻才在你的觀念上生效呢?最低限度,在我們相處的初期,也就是現階段,彼此的信任有個極限,這不是不合理的。」
貝欣點頭,她承認對方這番話有道理。
天下間最冤屈的事之一莫如只許州官放火,不容百姓點燈。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貝欣不能做一個違背良知、過分貪婪的女子。她只能問:「你最遲什麼時候要回加拿大去?」
「早就在昨天便該回去了。」葉啟成答:「貝欣,伍玉荷的簽證說早可以早到明天,說遲可以遲到兩三個月之後,我不能無了期地等待。反正她的簽證批下來時,我寧可讓你從加拿大到美國去一轉,在三藩市接應她,送她到侯斯頓去。貝欣,就一人承讓一步吧,我們日後還是要好好相處的,不是嗎?」
貝欣沒有辦法不答允葉啟成的要求,整裝離鄉遠行了。
她重托了小花,好好地代她照顧外祖母,並密切留意著伍玉荷的離國批文與赴美簽證何時批下來,然後就送伍玉苛上飛機去。
小花一一聽清楚了貝欣的囑咐之後,又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眼淚一流,又急急地以手背揩乾,道:「對不起,我不該哭啊,流眼淚是沒有用處的,要分離的朋友始終要分離。」
貝欣輕輕地擁抱著這個童年時的好朋友,道:「人生聚散無常,我們總會有見著面的一天。」
小花點頭,再期期艾艾地問:「貝欣,你怎樣向子洋解釋你要到加拿大去了?坦白告示他,你要嫁給那姓葉的餐館佬是不是?」
「都已經是街知巷聞的一件事,他早晚會聽到,不勞我去告訴他。」
「可是,那是不同的。道聽途說的傳聞與你親口的解釋是兩回事,後者會令小洋好過些。」
貝欣搖頭:「不會的。明者自明,知我者諒我。小洋要心上安樂,全在乎他是否體會到我的心境與難處。縱使要解釋,我又往哪兒找人去呢?」
貝欣沒有告訴小花,這一段日子以來,幾乎每一個晚上,待伍玉荷熟睡之後,貝欣都在桌上攤開了紙和筆,很想把一切經過以及心裡頭的話,給子洋一一寫下來,可是,筆有千斤重,總無法成行成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