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梁鳳儀
泡在那一池溫暖的水內沐浴,舒適得令杜晚晴不住地回憶往事,直至浴室的門,被人輕叩著,她才從迷惘中轉醒過來。
晚晴站起來,趕快穿上浴袍。
很奇怪,不知從哪時開始,杜晚晴從那金光燦爛的浴缸站起來之後,她總是垂下了眼皮,快快地把自己那美麗得難以形容的肉體包裹起來,才抬眼往跟前的一大片鏡子望去。
醉濤小築的裝修,是榮浚傑專用的一個法籍室內設計師路易·尚保羅為她效勞的。
當時,榮浚傑曾問杜晚晴:「路易跟你在一些應酬場合見過面,談過幾次話,他完全能捕捉你的形態,甚至個性,去設計出一間配合你整個人氣氛的房子來。但,仍然要求跟你詳談一次,把他的計劃與概念相告,誠恐你有異議。」
「不用了,」杜晚晴非常認真的說,「對於專業人士,應予信任。他的表現關聯他的聲譽,一定比我還更緊張。而且用人莫疑,疑人莫用,我不打算班門弄斧。只一句話,他賺我的錢,就得交出我意料之外的滿意貨色,責無旁貸。」
第5節他不會主動找她
榮浚傑一把將杜晚晴攬進懷裡去,說:「晚晴,你知不知道,這份坐言起行的堅持與固執,迷死多少人?我敢向你保證,醉濤小築的室內設計一定令你滿意,否則榮氏轄下的生意,路易休想再染指。」
果然,路易·尚保羅的功夫一等一,完全是背城一戰的激勵所致。
因為他知道,如果杜晚晴一腳踏進醉濤小築,只要眉頭略為一皺,他在本城的青雲大路就要立時三刻變為羊腸小徑了。
幾許公子王孫,金馬玉堂式的人物穿梭其間,杜晚晴小姐的喜惡褒貶,必然不徑而走,路易·尚保羅的招牌一旦蒙上污點,他喪失的就必定不只是榮浚傑一家的生意。
醉濤小築於是成了路易·尚保羅的心血樣板,設計與手工,都矜貴幼細,有型有格,一經杜晚晴微笑認可,讚美之聲就不絕於耳。
杜晚晴不是不喜歡主人房內的浴室設計,只是在未搬進醉濤小築來之前,每天沐浴之後,都不會站到鏡子前去。現今的這個室內設計,浴缸被鏡子環抱,只消一抬頭,就活靈靈出現一個藝術家雕塑出來的漂亮女體似的,不知怎的令自己不安,甚至微微暈眩。
因此,她不自覺地養成了這個習慣。
惟其身體一被遮蓋了,晚晴就立即恢復那種自在自若自豪自尊的神態,整個人像捆了金邊似,發亮發光,完完全全是個高貴無瑕的女神。
晚晴推門走出浴室,只見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窗打開了,白紗簾在風中微微動盪。
她知道誰來了。
晚晴走到露台,輕叫一聲:「繼琛!」
喬繼琛回轉頭來,剛剛看得見晚晴伸手拿掉了纏在頭上的那條毛巾,一頭烏亮的長髮立即柔和地自頭頂散到雙肩上來。
那個動作所營造的畫面與氣氛,誘人而感動。
喬繼琛心上一牽動,迫不及待地就衝上前來,緊緊地抱著晚晴,狠狠地吻了下去。
「晚晴,總有一日,我要獨自把你據為己有。」
喬繼琛這樣說,語調是肉緊而誠懇的。
這樣的一句話出自一個財雄勢大的男人之口,實在深具威力,有本事把很多女人懾服。
只有杜晚晴是例外。
她—直堅持零沽,不作批發。
最低限度不肯把專利權出讓。
母親花艷苓回想她在杜老志最紅的日子,跟杜晚晴說:「不知多少個大老闆要求把我收藏於金屋之內,只要我開一個價。同行的姊妹,多個都有此經驗。結果呢,一兩年安定日子過去之後,被拋棄了,又得重出江湖。那東山復出的聲勢就差得太遠了,徒落得一個晚節不保的惡名。」
對。
男人的心不可信,浪跡歡場中的男人更不可信。
誰不是一個短時期之後,就生嫌了。
這與女人的變質無關,最曉得保養的美人兒的專利權,就是肉在砧板上。
正如柳湘鸞當年對高家大少說:「要我的長期服務,除非娶我。」
高驥說:「我討厭你跟那米業的葉老頭子泡在一起。」
柳湘鸞笑:「直至目前為止,葉老闆對我的尊重,跟你的表現完全一樣。」
「好,那我就娶你。」
成呀!只有名媒正娶才能把自己身與心的專利權全部過戶到男人的名下去。
江湖上太多急著上岸的歡場女人,杜晚晴目睹她們的際遇,早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引以為戒。
她太明白,任何人長勝的法寶只有一個,保持實力,且保持距離。
沒有人敢說杜晚晴不是聲色藝全,沒有人敢說自己有本事把杜晚晴據為己有,不讓其他人染指。
惟其這種情勢得以持續,她自然會魅力四射。
杜晚晴輕輕地推開了喬繼琛,挽了他的手,步回睡房去。
「外面的風大,有點冷。」晚晴說,「進來,我們坐到小偏廳去,我叫女傭特備了宵夜湯水,陪你喝一點,好不好?」
「晚晴,你怎麼知道我會回轉頭來看你?」
晚晴笑,坐到沙發上去,答:「剛才的那一局沙蟹,如果我幫錯了你的忙,你必會來找我算賬,如果我幫對了呢,你又會忍不住跑來問我,為什麼能洞悉乾坤?」
「你看,如今是前者抑或是後者?」
「我相信是後者。」
「如此信心十足?」
「只看你們走時,個個紅光滿面,露盡了大功告成的表情,就能猜到一二。」
「晚晴。」喬繼琛驚問,「你說我們?」
「對呀!是雙數,不是單數。」
「何出此言?」
杜晚晴優悠地轉一下眼珠子,說:「你在揭底牌之前,不是給各人拋下了一個詢問的眼光嗎?如此大數目上落的一盤遊戲,你緊張看的不是那最後一張牌,而是布力行以外各人的面部表情,只表示兩個理由,其一是最後一張牌並非成敗的關鍵,因而不值得你的關注。其二,決定輸贏,只在於另一個計劃的進行與否,而合夥人定是在場人士。」
喬繼琛哈哈大笑。
「晚晴,你的聰明遠遠在我們估計之上,不得了,不得了。」
「多謝讚賞。」
「那麼說,你剛才替我把牌推了,就是肯定我的牌其實是贏布力行的了!」
「是贏是輸根本不是問題,反正你們已決定贏了當輸扮,輸了就更名正言順。故而,我才敢替你推了牌。」
真是太聰明了!
如果晚晴的推測錯誤,喬繼琛自然會一伸手,把籌碼壓住,再去揭自己的底牌。
這就是說,整晚的牌局之後隱藏極大的一個計劃,差不多可以肯定是個龐大的商業安排,非要得到政府的支持或消息不可。
杜晚晴既然洞悉了天機,自然可以有資格要求參與其事,然,她再沒有出聲提出任何要求。
剛好女傭進來,擺下了宵夜。
杜晚晴開始用心而細意地奉侍喬繼琛,一下子就把剛才那個嚴肅的話題拋開一邊,再不關她的事似。
杜晚晴絕不會出口相問,要求在那個龐大的商業計劃之中分一杯羹。這樣做形同威脅。
況且,真有實際把柄握在手上,還能算有半點討價還價的實力。現今,只不過是憑空推斷正確而已。以之露兩手,表示聰明,也還可以,若用來作交換利益的條件,相差太遠了。只會未見其利,先暴其醜。
杜晚晴當然不是這麼愚蠢的人。
她深知最大的得益必須要來自對方的心肯意願。
這班叱吒風雲的鉅子,尤其像廣東俗語所謂的:「老樹枯柴,自起自落。」他們是太習慣於一言定天下,一語決乾坤,絕不會喜歡有任何人明目張膽地要他們買賬。若要跟他們較量呢,就太划不來了。
他們嚴日的操守不錯是精打細算,然,一撩起心頭的那把無名火,就會得瘋狂,事必要以自己的財勢,擁有或摧毀某人某事,故此不宜與他們硬拚。
且,杜晚晴想,她也要保持身份。最直接的方式是,只接受裙下之臣自動自覺的貢獻。
喬繼琛要失望了,一整晚,他以為杜晚晴那無懈可擊的服侍,起碼會換回一個要求:「可別忘了我的一份。」
然,沒有,直至翌晨,吃罷早餐,杜晚晴送喬繼琛上車為止,都不再提那沙蟹遊戲背後計劃一事。
喬繼琛想,杜晚晴就是杜晚晴,獨一無二。
現今那起後生一輩的公子哥兒,喜歡那些膚淺的娛樂圈新星,真的太莫名其妙了。就以仇佑昌的長子仇伯滔而言,就鬧得夠失禮了。
政府這邊廂提出實行抑遏炒樓風氣,要求地產商公佈預留單位的名單。那邊廂跟仇伯滔走在一起的新進艷星方佩佩,在全城娛樂週刊發表聲明,她第一次置業,購得了兩個普通市民要輪候三天三夜才能到手的新廈單位。
這還不罷休,有意無意地表露出她跟那仇家大公子的親密交誼,讓仇佑昌尷尬得要死。無他,仇氏鋼鐵企業是該大廈的股東之一。這種牽絲拉籐的關係,是過分地囂張,連累了仇佑昌家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