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練如淨
按下門鈴之後有人來應門,闕穎偵謊稱自己和魏時雨是在紐約認識的親密友人,她在回台灣之前曾經多次要求他必須來台蔣讓她一盡地主之誼。瞧瞧他的模樣、再聽聽他完美的說辭,園丁張伯完全沒有懷疑他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性,逕自開了八門讓他進來。
聽說魏時雨現在人正在後院,他也就自動自發走到那兒去見她。
「哈羅!好久不見了,你好嗎?」闕穎偵又恢復他慣常的態度,帶著輕輕鬆鬆的笑容走向正在與狗兒玩耍的魏時雨。
「你跑到我家來幹麼?我可不記得曾經邀你過來,請你馬上給我滾。」天底下兒最不想見的人,就是這個笑得像白癡、令人想海扁一頓的傢伙。
「做什麼?當然是拜訪你啊!再怎麼說咱們也算得上朋友吧?」他像是沒瞧見兒一臉難看至極的神情,踏著優閒的步伐朝她走近。
「呸!誰跟你是朋友!這輩子我已經與你結下不共戴天之仇,你居然還敢跑到這裡來礙我的眼!『圖騰』、『印加』、『馬雅』,撲上去把他的肉給我咬一塊下來!」魏時雨指揮三頭高大的牧羊犬,要愛犬為她出出這口惡氣。
「哇!你好狠的心,居然放狗來咬我!、」闕穎偵不敢直攖其鋒,只得落魄地爬到樹上避難,取名「圖騰」、「馬雅」、「印加」的三隻狗圍住樹幹不停狂吠。
「有種你給我下來,躲在樹上算什麼英雄好漢!」魏時雨得意揚揚地瞧著他的糗樣,可是光恥笑他還是無法消去心頭悶了許久的氣,最好激得他跳下來接受她送的第一分見面禮。
「你是說真的嗎?」闕穎偵佯裝可憐兮兮的口吻,加上一臉愁雲慘霧的表情,真像一頭夾著尾巴準備落荒而逃的喪家之犬。
「廢話!但是你如果願意向我磕頭賠罪,我可以考慮讓它們舔你一下就算了事。」現在的她就像是個高傲的女王,等著臣子向她行跪拜之禮。
「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闕穎偵為難地看了看她,正當她想再次出口嘲諷幾句,他卻突然從樹上掉了下來。
下墜之勢又快又急,他分毫不差落在圍住樹幹三隻狗其中之一的背上,左手抓住它的項圈右手砍向另一隻狗,然後賞給在他身下的這隻狗一個大爆栗。雖然這場人狗大戰情勢是以一敵三,然而狗方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傷者就佔了兩隻,另一隻也就顯得畏畏縮縮,代表人這一方的闕穎偵,已經取得決定性的優勢了。
「忘了告訴你,我曾經在狼犬訓練中心待過一陣子,區區三隻小傢伙,敝人我還不放在眼裡。」嘖!她還以為他看見這三隻牧羊犬的凶樣就會嚇得屁滾尿流?真是大小看他了。
「你……」這傢伙是最卑鄙無恥的渾球,剛剛裝成那副孬樣,害她白高興一場。其實,她若要讓狗兒再度發動攻擊,闕穎偵多多少少也得受點傷;但它們畢竟最和她有感情的好朋友,看見闕穎偵出手傷它們,她怎麼還忍心叫它們攻擊?
「其實我今天是特地來做售後服務,當真為了正事才來拜訪你的喲!」闕穎偵神秘兮兮地朝她猛眨眼,看得她一頭霧水。
「售後服務!」這傢伙搞屁啊!尋人還有售後服務?
「是啊!我來問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名叫魏舒雲的女孩子。」他狀似無心地提起,其實他知道這個名字必定在她心中投下巨大的波瀾。
「你……從哪裡聽來這個名字?」她果然如他預料中,出現了慌張的神情。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到底認不認識這個女孩?」如果他猜得沒錯,魏舒雲就是她離家的原因。
「不管我認不認識她,都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他這麼問,是不是表示他已經知道真相?如果是,會不會將之告訴她的父母?
「和我沒關係,卻和你、魏伯父、魏伯母、魏舒雲有絕對的關係。」誠如她所說,他根本可以不必管的,但他知道只有將事情攤開來說,才可確實避免她再度離家出走。他可不想找同一個人兩次,如此說來這事和他也有那麼一點點韻關聯嘍?
「你……你到底想怎樣?」他真的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她所擔心、害怕的這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嗎?
「從看見你的照片那一刻起,我的心中就一直懷疑著一件事——為什麼你和魏家夫婦長得一點都不像?現在我終於知道原因了,那就是——你根本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他也懶得迂迴,直接切人重點。
「闕先生,你說什麼?請你再說一遍!」冷不防。一記男聲驀地切人。
當下,魏時雨嚇得臉色發白,當她看見父親的身影由花圃轉角處出現,整張臉更是駭得毫無血色,父親……聽見了!她心頭最沉重的秘密即將被揭露,她再也不需要為了這件事背負不安與愧疚的包袱……
對於替她說出開不了口的秘密的闕穎偵,她有些恨他卻也有些感激他,恨意與感激這兩種情緒,何者占的比例要高些呢?大概是感激吧,因為她突然像是由層層枷鎖中被解放出來,整個人頓時覺得輕鬆不少。
不管未來會是如何,至少心境上,她已經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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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偌大的廳堂上,一種相當怪異的氣氛籠罩住在場所有人。魏天龍夫婦一臉沉重、魏時雨低頭不發一語,而與他們家最不相干的闕穎偵,是唯一發言者。
由他的解說中,夫婦倆瞭解了實際情形。在二十三年前,某家醫院婦產科產房內,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裡,有兩名嬰兒誕生了,巧的是產婦的姓名近似,一是「張可芹」、一是「張可勤」,並且她們的丈夫都姓魏,由於這個巧合,再加上護士小姐的粗心大意,這兩個女嬰竟被交換了父母。剛出生的孩子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也沒人懷疑是不是有抱錯的情形,直到二十三年後的今天,由一個好奇心旺盛的外人,為他們解開所有的謎團。
他沿著線索由魏時雨出生時開始追查,調閱出那段時期內所有產婦和嬰兒的資料,闕穎偵意外地發現姓氏的巧合,便意外地發現另一名姓張的產婦和魏時雨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那名該是張可芹親生女兒的魏舒雲長大後,活脫脫就是她的翻版,這下子情況再明顯不過,只要是明眼人,就不難發現這個天大的失誤。
聽完他的述說,廳堂上的沉默顯得更窒人了,正當闕穎偵試圖以輕鬆一點的語調化解尷尬的氣氛時,魏天龍突然伸出手臂將魏時雨緊緊地擁人懷中……
「傻孩子,你為什麼不說呢?你自己一個人偷偷掉了多少眼淚?你怎麼會傻到以為爸爸知道這件事之後將不再愛你?爸爸不是說過了嗎?我和媽媽會永遠永遠把你當成心肝寶貝,怎麼可能會不愛你呢?」憑著他們父女倆多年來的默契,他立刻明白魏時雨離家的真正原因。
「你怎麼會這樣想呢?就算你不是我們親生的女兒,那又怎麼樣呢?你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小公主,媽媽從來不覺得你不是我女兒,即使是現在,你依然還是我們家的一分子啊!」張可芹也摟住她脆弱的肩頭,語帶哽咽地說著。
「我……我那麼自私……你們……你們為什麼不怪我?」她的淚水早就不受控制滿臉奔流,對於父母的包容與關愛,她覺得受之有愧。
「別這麼說,我們知道你的心裡也很苦,不然你不會這麼一聲不響就跑到紐約去,爸爸不覺得你是個自私的孩子,你只是太愛我們,害怕我們認了親生女兒之後就不要你了,對不對?」魏時雨從來就不是個恃寵而驕的孩子,她的心地善良、微笑真誠迷人,雖然所有人都寵她,她卻不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總是會做出一些貼心的舉動,讓大人們覺得好窩心。當她爺爺奶奶在世時,老是抱著她搖來晃去,從不以魏家沒有兒子為憾,這樣人見人愛的女孩,怎麼會是自私自利的人呢?
「我……我想說的,可是一直說不出口,我真的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從她知道死亡是怎麼回事的那時候起,就老是擔心萬一哪天父母不在了,她該怎麼辦?還曾經因為這個可笑的原因哭了一整夜。所以當她知道自己其實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她整個人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擔心父母親的愛會轉移到真正的女兒身上,擔心他們會指責她鳩佔鵲巢這麼多年,到時候他們若要收回曾經在她身上投注的關愛,她一定會崩潰的!所以她才會選擇離家,希望借此將這件事拋諸腦後,讓他們永遠都不知道真相,也借此懲罰她企圖獨佔別人的父母所犯下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