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練如淨
身處在這個充滿無限可能的紐約東村,你可以看見各種不同型態的生活方式,這裡是整個紐約文化的縮影,擁有寬廣的包容性,接納所有外來的事物之後融合成自己的風格,也許在衛道人士眼中看來有點不倫不類,但這無疑是個墮落與享受的玩樂天堂。
光是一個小酒吧裡,就可以看見人生百態在眼前生動地上演著,Veselka裡頭,有氣質憂鬱的藝術家、有尋求放鬆的上班族、有游手好閒的年輕人、有搔首弄姿的浪蕩女子、有自命風流的紈褲子弟、有懷才不過的騷人墨客……各行各業齊聚一堂,在這飄著細雪的冬夜裡,共享東村式的悠閒、東村式的浪漫、東村式的自由與輕鬆。
在這些人當中,職業是靈媒或占卜師的總共有多少呢?想必不多吧?就算有,多半也是以占卜為幌子行斂財勾當的街頭騙子,其實若可以選擇,她才不會從事這一行,只是命盤運轉到這個刻度,不得不照著走,再說她根本沒有其他謀生能力,離家之後為了不餓死,就算不情願也得做。
喝了一杯紅葡萄酒,身子變得非常暖和甚至還出了點汗,沉悶的空氣讓她的呼吸漸漸變得有些急促,又坐了大約十分鐘,直到再也不能忍受酒吧裡不流通的空氣才起身結帳,投身室外冰涼舒爽的空氣中。
走出酒吧後雪已經停了,彎彎的上弦月緩緩偏向西方。
轉眼間來到紐約已將近一年的時光,這段期問她渾渾噩噩地過日子,許久許久不曾注意過日昇月落這輕易可見的自然變化。懷念從前的日子,卻又沒有勇氣拋棄現在的生活方式,她的人生自從得知那個事實之後,似乎一直處在矛盾的邊緣不斷地掙扎。說來可笑,身為靈媒的她專為迷惑的眾生解決困擾,但對於自身方向卻始終看不清楚,日復一日帶著這種缺憾的心情過生活。
到這裡來之後,她幾乎足不出戶,今夜卻突然興起遊走的念頭,沒有所謂目的地,魏時雨隨興地走在街道上,逐漸接近那個不該接近的地方——第八街人行道。
當她想往回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兄弟,借點零用錢來花花如何?」一票席地而坐、染著滿頭五顏六色雞冠頭的龐克族男女,一看見有人走過來,立刻跳起身圍在她身邊。
「抱歉,零錢已經施捨給乞丐了,沒多餘閒錢救濟你們。」魏時雨不耐煩地瞥了他們一眼,這群不事生產的痞子讓她看了就有氣。
「臭小子,有種『你』再說一遍!」帶頭的痞子提著一根鐵棍逼進「他」,臉上滿是凶狠的表情,一顆鋼珠貫穿舌面,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散發著詭異光芒。
「你們要逞兇鬥狠我是管不著,但這回你們恐怕找錯對象了。」魏時雨冷冷地說道,面對凶神惡煞似的地痞流氓,她依然面不改色,膽子可真不小。
「來人啊!給我打!」這小子簡直欺人太甚,在別人地盤上居然還敢這麼囂張放肆。
當這群人準備上前大干一架的時候,突然有部車從街道另一頭出現,強烈的燈光照在他們臉上,造成一陣刺眼的不適,有人瞇起眼睛、有人抬手遮擋強光、有人打算破口大罵一番,但在他們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卻吃驚地發現那部奇怪的車筆直朝他們的方向衝了過來,為了保命,他們不假思索地往旁邊逃竄。
「他媽的!你眼睛瞎了嗎?居然敢開車來撞我!」帶頭者暴跳如雷地朝車主怒罵,但那人完全不理會他,快手快腳將站在一旁看好戲的魏時雨拖上車,然後以加倍速度盡快逃離現場。
車後還跟著叫囂聲與咒罵聲,他們只來得及將手上的武器往前丟,只可惜一樣也沒丟中。
「『你』還好吧?今天幸虧我救了『你』,不然『你』這條小命恐怕就要完蛋了!」闕穎偵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車上的乘客,一抹微微的笑意掛在唇邊,看起來像極了不懷好意的嘲諷。
「多謝您的雞婆喔!只可惜我一點都不會感激你。」刻意壓低的嗓音裡包含著濃濃的不屑,這傢伙以為自己是誰?將她強拖上車就得視他為救命恩人?哼!想得美!
「『你』這小予欠揍啊?好心幫忙,『你』非但一點都不感激,反而還冷嘲熱諷!」這年頭好人還真是做不得呀!
「停車!」懶得同他多說廢話,魏時雨不耐煩地指揮他。
「好歹『你』也說句謝謝吧?」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實在有必要再教育一番。
「我幹麼向你道謝?你沒看見外頭正在下雪嗎?居然還開敞篷車出來,簡直神經病嘛!要我向一個神經病道謝?我看還是省了吧!」魏時雨不屑地啐了他一口,心忖:看樣子他是不打算停車,想盡快擺脫他,只好選擇跳車一途。
「『你』幹什麼?」這傢伙還真是不怕死,高速行駛中的車子,怎麼可以隨便將車門打開?
「告訴你,那幾個小混混我根本就不放在眼裡,都是你壞了我的好事,不然我還可以乘機活動一下筋骨,因此,對你的雞婆,我一點都不會心存感激,只覺得你這人實在無聊透頂。」乘他將車速緩下,轉過頭驚訝地望向她時,魏時雨俐落地打開車門下車,然後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
闕穎偵不悅地撇撇嘴,心情陷入極度惡劣的狀態中,這小子哪一天要是不幸橫屍街頭,他一點都不會感到驚訝,早知道剛剛就該任由「他」自生自滅,不必仁慈地對「他」伸出援手。他奶奶的,哪有人接受幫助是這種態度?
唉——罷了,罷了!和那種剛進入變聲期、叛逆又不知好歹的毛頭小子計較,實在有失成熟男子的風範,就當自己無緣無故招惹一隻瘋狗,倒楣地被反咬一口。
唔——有一點倒是被「他」說對了,在這種下著雪的天氣裡開著敞篷跑車,確實怪異了些,他還是趕緊找個地方落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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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小子,你終於肯來看你可憐的、沒人聞問的老姐了,還不速速給我死進來!」闕穎璇自從接到弟弟的電話,就隨時注意門口的動靜,一看見闕穎偵開車進來,立刻扯開喉嚨大聲嚷嚷。
「你少來!每次只有跟姐夫吵架的時候才會想到我,你才是沒心沒肺沒肝的大怪胎!」這是他們姐弟倆見面時經常可見的情形,雖然吵了點,卻也是他們表達情感的方式之一。
「你哪時候多出一個姐夫了,我怎麼不知道?難道說……我不是你唯一的姐姐?」闕穎璇裝作毫不知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種表態實在假得很。
「我說老姐呀!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學著成熟點?老是和谷曄鬧彆扭,你不覺得無聊嗎?」闕穎偵逕自走人姐姐位於紐約市郊的豪宅,隨手將一個簡便的行囊拋在地板上,然後整個人呈大字型癱在沙發上。
「唉!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啊?還不是……還不是那傢伙老是為了工作忽略我的感受。」她和未婚夫谷曄訂婚至今已有一年,這段期間他們大大小小爭執不斷,好幾次因為吵得大凶而差點解除婚約,她是真的愛他,然而卻不知道如何調解兩人相處時所產生的衝突。
「你別想太多就沒事了。」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想這些有的沒的只是浪費精神。
「哎呀!總之你不懂啦!我跟他之間的問題太多了,我已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闕穎璇失魂落魄地坐在躺椅上,情人之間要是發生口角,就算再灑脫的人也無法裝作毫不在意,更何況這一次的爭吵是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足足超過三個月。
「喂!真是難看耶!為了一個男人變成傷春悲秋的林黛玉,讓我看了就想吐。」闕穎偵拿起地上的行李朝她丟了過去,他不是專程來看她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
「沒天良的死小子,你謀殺啊!」闕穎璇毫不示弱地將小旅行袋奉還給他,這傢伙實在連一點長幼有序的觀念都沒有。
「這才像你嘛!雖然粗魯了點,不雅了些,但是看起來比較順眼。」接住袋子之後,他將之墊在身下,正面對著闕穎璇。
「你這是褒還是貶?淨挑些沒營養的廢話講,到底煩不煩啊?快點給我說,你到紐約來幹麼?」用膝蓋想也知道,他不可能特地趕來安慰她因和情人鬥氣,而顯得脆弱無比的心靈。
「當然是為了賺錢。」想也知道他不是閒閒沒事特地前來找人串門子的無聊漢,千里迢迢到紐約當然不是專程來探親。
「我說老弟啊!你這個性到底像誰呀?銅臭味重得令人髮指,從小到大老爸、老媽給我們的教育不是鋤強扶弱、急功好義、樂善好施嗎?為什麼你卻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說不定到了他這一代,「天風」會成為專門搾財的不良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