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沐秀
騰牧韌沒有說話。
「母親死得早,很小的時候,頌賢的飲食起居都是我在照顧,看他一點一點長大的。他會抱怨我做的飯難吃,會嘲笑我的髮型,但是有人欺負我或說我壞話的時候,他卻會跳出來跟他們拚命。他是我最寶貝的弟弟啊!可是因為你們,他卻變成這樣!你怎麼可以把他害成這樣?怎麼可以?」她紅了眼,心裡矛盾痛苦得彷如刀割,兩邊都是她最深愛的人。
「是我把他害成這樣?妳是這樣想的?」好半天,騰牧韌才靜靜地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是你和吳雪希,他會發生這樣的事嗎?」她痛苦地直搖頭,「為什麼會這樣?事情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這樣?你告訴我啊!或許是我的錯,是我太想著自己的幸福而忽略了頌賢……」
她的脆弱撞擊著他的心。
「知夏,別讓自己痛苦。妳可以怨我,但那絕不是妳的錯,不是!」他清幽的聲音裡融了一絲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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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久得彷彿一世紀那麼長。騰牧韌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只是口渴想要喝水。他摸索地從床上爬起慢慢地走著,他不太記得病房的擺設,現在只能靠肢體的碰觸,來確定具體的位置。
伸出的腳撞上一件硬物,他的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感覺不出這是什麼。他一轉身腿又踢到另一塊硬物上,很痛。他發現他的判斷不對,一下子沒了方向感,有種淡淡的恐懼慢慢上升,就好像置身在一個茫然不見五指的空間裡,周圍佈滿荊棘,卻又是那麼的空蕩蕩。他想回到床上去,口渴可以忍著,但他害怕這種空茫的感覺,好像隨時可能會重重地跌下去。但是,他很快發現自己連床的位置也找不到了。
他慢慢地坐下來,冰冷的地面透著寒涼,但是他的心卻漸漸安定下來,至少這樣坐著,他不會摔得很慘。他的唇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他感覺到一個人走近他,然後一雙溫暖的手把他扶起來,牽引他走到床邊,讓他重新躺回床上。
「是雪希嗎?」他輕聲問。
吳雪希有些詫異,淡淡一笑,「我沒有說話,也沒塗很濃郁的香水,你怎麼知道是我?」
他嘴角微微上揚,「一個人失明久了,感覺會比常人敏銳一點。」
「那你在做什麼?為什麼坐在地上?」
「我找不到床在哪兒。」他說得很淡然。
她的心卻被輕輕一揪。「你起床想做什麼?」
「想喝水。」他吶吶地說。
而這時游知夏一直守在加護病房外面,透過玻璃看著昏迷不醒的弟弟。
此刻的游頌賢身上插滿各種管子,往日的英俊與瀟灑不復見,身上都因出血而顯得紅腫瘀青,再加上慘白的臉色,只有呼吸器的一起一伏還證明他活著。
游知夏心如刀割,慢慢閉上眼,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不禁回過頭。
她看到吳雪希攙扶著騰牧韌,慢慢朝這裡走了過來。
吳雪希看她一眼,神情沉靜。「我們來看頌賢。」
游知夏臉上泛起一抹幽冷的笑,「那妳好好看看他吧!妳看清楚,躺在裡面插滿管子的那個人,是我的弟弟!」心裡的憤恨又湧起。
她忽然抓起騰牧韌的手,貼在冰冷的玻璃上,「你也要感覺一下嗎?我弟弟現在是什麼樣子?」
騰牧韌心如刀割,「知夏。」他很想把她擁進懷裡,他知道她很痛苦。
她掙脫了他的手,「走吧,他不會想見到你們的。」她幽幽地說。
他握緊了手,轉身離去。
「難過嗎?她現在好像很恨你。」吳雪希問騰牧韌。
「她很愛頌賢,對她來說,他不僅是弟弟,她是以母親的愛在關懷他,看他成長。」他深深一歎,黯然的說:「但是他現在卻變成這樣,她比誰都痛苦。」
「學長,我好像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沒有,我們都只是順應自己的心罷了,游頌賢也是。妳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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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時候,騰牧韌被尉濤的聲音吵醒了。
「騰牧韌,你醒了沒?」
他微動身子,表示他聽到他的話了。
「好小子!你可真能睡的,我坐在這裡一個鐘頭了,你都沒動過,害我都不確定你是不是暈過去了,差點就要叫醫生。」尉濤又叫又嚷。
他的聲音讓騰牧韌有了真實感,他牽動嘴角想笑。
尉濤忽然挨近他,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事情搞大了是不是?知夏的臉和冰塊有得拼,她不守在這裡一定有問題。我去打聽一下才知道,原來是頌賢的事,唉!」他大大地歎口氣,「你這小子怎麼就那麼背呢?好不容易和知夏在一起了,眼睛又有了點希望,卻又偏偏出這種事,這算不算命運多舛啊?」他怪裡怪氣的口氣不像是同情他,倒像在嘲笑他。
騰牧韌無奈又苦澀地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我也不知道,也許真是差了那麼點運氣。」
「死傢伙,現在還笑得出來!還不趕快想想怎麼保住老婆!」
尉濤毫不留情一掌拍下,騰牧韌痛得咧嘴。
他歎了口氣,「我現在更擔心頌賢,他的情況怎麼樣?」
「我剛才去問過,情況似乎穩定下來,好像說再過一天就可以拿掉呼吸器讓他自己呼吸,只是還沒有恢復意識。」
正說著,游之賀開門走了進來。
「牧韌,醒來啦?」他的聲音依舊親切,和往常一樣。
「爸。」騰牧韌有點意外,他以為游之賀也會對他生氣,就算不像游知夏那樣怨他,但總會不快。
游之賀的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這個動作彷彿解釋了一切,他沒有怪他。
尉濤瞧瞧他們,忽然站起身,嘿嘿一笑,「今天是星期五吧,瑩瑩那丫頭要放學了,我去接她怎麼樣?她肯定盼著見到爸爸。」
游之賀點點頭,「好啊,尉濤,麻煩你了!」
「沒事,老師跟我客氣什麼?」尉濤笑呵呵地走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騰牧韌和游之賀。
「爸。」騰牧韌喚了一聲,想說些什麼又沒說下去。
游之賀歎了口氣,「昨天晚上,雪希來找過我。」
騰牧韌怔了下。
「她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包括發生事故的時候,以及之前她對你的暗戀和頌賢的執著。她說如果真有人要對這一切負責,那該是她。」
「雪希……」
游之賀重重一歎,「其實我一開始也猜到了,從知道頌賢出事的那一刻,在醫院裡看到你們的互動,我想應該是這樣了。」
「爸,你不怪我嗎?」
「怪你?牧韌,其實這件事和你並沒有太大的關係,若要說錯,那也只是頌賢他自己太固執。這都是命啊,這孩子就是太要強!」
「爸。」他忽然覺得眼睛有些濕,心裡波動得厲害。
「傻孩子,你感動什麼?難過什麼?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知夏現在還看不透;頌賢對她非常重要,她的怨氣需要發洩!」
「我知道,爸。」騰牧韌的聲音有些哽咽,「如果怨我能讓她的痛苦減輕一些,我情願她怪我。」
「傻孩子!」游之賀握住他的手,深深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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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纖瑩很快就被尉濤接到了醫院。
「爸爸。」她坐到騰牧韌身邊,柔柔地叫了聲,一雙小手輕輕摸上他纏著紗布的雙眼。「痛不痛?」她小心翼翼地問。
騰牧韌微微一笑,親了親女兒的額頭,「不痛,瑩瑩一來,爸爸就不痛了。」
小女孩朝他的眼睛輕輕吹氣,「乖,不要讓爸爸痛痛哦!」
「小丫頭!」騰牧韌貼著她的額頭,又想笑又想流淚。
「爸爸拆掉紗布,是不是就能看見瑩瑩了?」她仰頭問他。
「嗯,對呀!」他輕輕應了聲。
騰纖瑩靠在他懷裡,「那爸爸就能帶我去遊樂園了。」她滿懷期待地笑著。
她笑得那麼開心,小手拉著他,騰牧韌忽然很怕讓女兒失望。
「爸爸,媽媽呢?」她環顧四周,開始尋找母親的身影。正巧尉濤推門進來,「濤叔叔,我媽媽呢?」
「哦,這個……她現在有事,所以不在。」尉濤有點支吾地說,這問題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哦。」騰纖瑩倒是很乖的點個頭,「叔叔是不是買了好吃的?」
「小傢伙,狗鼻子,真夠靈的!瞧瞧這是什麼?」尉濤揮了揮手裡的漢堡。
「哇!好棒啊!瑩瑩餓了!」她舔舔舌頭,露出流口水的模樣。
尉濤爽朗一笑,點了點她的鼻子,「小丫頭,快來吃!」
看騰纖瑩吃漢堡的模樣,尉濤好奇地問騰牧韌:「這丫頭一直都是這麼能吃嗎?」
騰牧韌笑起來,「瑩瑩是很好養的孩子,她從不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