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沐秀
「你不進去嗎?」騰牧韌問他。
「我想去喝酒。」他回答得很快。
「頌賢……」騰牧韌一時之間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你不必管我,也不用同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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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騰牧韌從臥室走出來。游知夏昨天回來得很晚,她有一個重要的手術,辛苦了一天的她現在睡得很熟。
騰牧韌一向早起,在漆黑的世界裡,他竟然可以比以往更好辨別白天黑夜,他發現自己也益加喜歡白天。居住的環境也已漸漸地熟悉,他已能像從前在家中那般從容,而且大家都很照顧他,東西都刻意放在固定處,讓他方便記熟;他也盡量不想給人添麻煩,畢竟正常的人和他一起生活,還是有很多的不便,能將摩擦減到最小,這是他能為知夏做的。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準備拐彎去陽台,但是他突然被一件硬物絆倒,令他失去重心重重地跌了下去。
劇烈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摔得不輕。跌倒在剛剛失明的那段日子是家常便飯,但現在對他來說有點突然。他沉默著,想要迅速適應這個情況。
聽到聲響先跑過來的是游之賀。
「牧韌,怎麼樣,摔傷沒有?」看到騰牧韌跌在地上,他急忙蹲下身想扶起他,聲音裡有點慌亂。
「爸,沒事。」他急忙回答,並努力想站起來。
「頌賢、頌賢!」游之賀隨即憤怒的大喊。
「什麼?」剛從樓上下來的游頌賢,眼睛微瞇,打著呵欠悠哉地走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他昨夜喝得爛醉,現在頭痛得厲害。
「這個是你的嗎?」游之賀憤怒地指著橫在樓梯口的大行李箱。
「是啊,怎麼了?」游頌賢隨便地看了一眼,在看看面前的騰牧韌和老爸,忽然明白過來。
「姐夫……摔著了?」他的聲音有點疑惑。
「不是說過東西不要亂擺嗎?」游之賀火大地喊起來,這個兒子做事老是這麼粗心大意。
聞言,游頌賢原有的內疚在父親的怒吼聲中消失不見,他有做了那麼大的錯事嗎?只不過是將箱子擺在那裡罷了,老爸卻像他做了錯事一樣在罵他;一想到這裡,他的火氣也跟著上來。
「就這點事你就罵我?」
「爸,我沒事的,這是小事。」騰牧韌急忙地說。
「這點事?」游之賀看兒子絲毫沒有反悔的心,還一副有什麼了不起的模樣,益加氣急敗壞。「你懂不懂事?」
「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事,家裡怎麼變得那麼奇怪?就因為住了一個瞎子,要我把生活習慣都改變過來,現在還……」
游頌賢說了一半,才發覺自己說錯話;騰牧韌的臉色蒼白,游之賀更是一副氣得要打他的模樣。
「爸。」在他動手前,騰牧韌先抓住他的手,「沒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要再責備頌賢了。」
游之賀不放心地看著他,「真的沒事嗎?」
「沒事。」騰牧韌強作鎮定地摸索往臥室走去,並且關上房門。
抵著冰涼的門板,他一瞬間像似沒了力氣,這樣的情形以後還是會出現,頌賢已經覺得不方便了。這個時候,他憶起母親的話來:「自己的母親無論怎樣依賴都可以,但是別人不一樣的。」他體會到母親的艱辛與不易,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聽到他的歉意了。
無論如何,他答應過母親要堅強的活下去。
游知夏還熟睡著,他站在門邊可以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他很慶幸她沒看到剛才慌亂的狀況。
騰牧韌深深地吸了口氣,移動著疼痛的腳,慢慢走去浴室。他記得浴室裡儲物櫃的第二層擺著醫藥箱,裡面有藥膏。游知夏當初將每樣東西的位置都詳細告訴過他,他也都記住。
終於,他摸到那個四四方方冰涼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他打開來在裡面摸索那長長的外形,找到後打開聞了下味道,就是這條藥膏了。
坐在床邊,他試著把扭傷的腳抬高,立刻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他摸了摸傷處,很熱的觸感,他將藥膏細細塗上,立時一股清涼滲著疼痛。
「你在做什麼?」游知夏疑惑的問道。
「沒什麼,腳扭了一下。」他放下褲腳遮蓋傷處。
「我看看。」她走過來,俯身想看他的傷勢。
「真的沒什麼。」他阻止她看,不想讓她擔心。「我已經塗好藥,現在已經不大痛了。」
「真的?」
「真的。」他保證。
「怎麼會扭到的,小心點嘛。」她有點心疼他的不小心,伏到他懷裡。
他不多說什麼,只是把她緊緊擁在懷裡。
游知夏笑起來,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討厭,幹嘛抱人家抱那麼緊?放手,我要去洗澡!」
他不語也不鬆手,還是緊緊抱著她。
游知夏輕輕一歎,在他懷裡閉上眼睛,「韌,我喜歡你這樣抱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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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騰牧韌一直腳痛,心裡隱約覺得不妥當,只希望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腳能好起來。誰知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他腳一著地時更感到一股劇痛。
他深吸一口氣,忍著痛楚去觸摸,好像腫得厲害,摸上去是火燙的。他輕輕歎口氣,不想讓游知夏為他的事煩心,工作和家庭已經夠她忙的,他還要來個節外生枝嗎?
他忍著痛,一步一步走去浴室,他不想讓她知道。
吃過早飯,游知夏就急著趕去醫院,她擔心昨天手術那個病患的情況;游頌賢一大早就沒見到人影,游之賀領著騰纖瑩去動物園。騰牧韌今天也要錄音,九點的時候尉濤過來接他。
走到門邊穿鞋的時候,尉濤發現騰牧韌動作怪異。
「喂,牧韌,你的腳怎麼回事?怎麼看起來怪怪的?」他嚷嚷著。
「沒什麼,大概是扭到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隨即而來的一股劇痛讓他忍不住低呼出聲,原來是尉濤蹲下身重重捏了他一把。
「這也叫沒事?都腫成這樣了!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幹嘛要忍著?讓知夏帶你去醫院不就好了!自己老婆是醫生,你還弄成這副德行!」尉濤沒好氣地喊了起來,看不慣騰牧韌這麼對待自己。
「喂,錄音室嗎?嗯,小丁,我是老大,今天的錄音取消,對,臨時有事!」他迅速撥了電話,對小丁吼起來。
「你幹什麼?」騰牧韌聽到他的話,想要阻止。「我沒事的,怎麼可以延誤大家的工作。」
「騰牧韌!我的耐性可是有限的,你要強迫自己到什麼時候?痛的時候就喊出來,知道嗎?」尉濤掛了電話便朝他大吼。
尉濤吼的時候多半是兩種情形,一種是太興奮,一種是很生氣。
「我不想麻煩……」
「麻煩?你知道什麼是麻煩嗎?別妄自判定自己是別人的麻煩!」尉濤的獅吼功力又再加強。
「對不起。」
「也別亂道歉!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尉濤又吼回來,「你使我懷疑自己的性向,竟然會對你感到心痛!臭小子!快趴上來!」他對著騰牧韌俯下背來,想要背他出去。
「長這麼俊俏的一張臉,就別再演這種可憐戲碼,梨園現在已經不吃香了,你別妄想登上紅牌位置!」尉濤邊背邊說。
他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卻讓騰牧韌覺得很溫暖,也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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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的診斷是骨頭錯位,如果不快點接回是挺危險的。接完骨後,騰牧韌坐在診室的走廊邊,尉濤去幫他取藥。
走廊傳來腳步聲,騰牧韌知道是尉濤取藥回來。「尉濤,讓你擔心了。」
他感覺尉濤坐在他身邊,便繼續對他說:「你剛才說的話我一直在想,也許我真的錯了,不該妄自判斷自己會是別人的負擔,那樣反而會傷了你們的心,真的對不起,我只是不想增添你們的麻煩。我覺得自己雖然瞎了眼,但是很多事情我也可以靠自己的,我想盡量多靠自己做一些事情,而不是依靠別人;如果依賴久了,會變成一種懶惰,那樣我就會有惰性,變得越來越不自主,越來越需要別人。」
他頓了頓,突然想說一些一直藏在心底的話,一些他對知夏都無法開口說的話,但是他可以對尉濤說。
「當依賴成了一種習慣,我就不能獨自過活。如果有一天忽然失去了依賴,我該怎麼辦?在知夏的身邊我很幸福,但是這種幸福讓我不敢對她說一些事,我怕自己是在依賴她,時間越久她便會覺得疲憊,也許會變得厭煩,那我該怎麼面對她?知夏很善良也很溫柔,體貼關心著我的一切,但就是這樣我才越害怕依賴她。
我愛她,不想把這份愛變成依賴,我也很想保護她、體貼她,可是我能為她做的實在太少了。」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喃喃地彷彿在說給自己聽,「我是個軟弱的人,尉濤,我很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