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沐秀
游知夏眼尖地看到女兒扔在地上的玩具熊和小房子,糟糕!
「韌,小心!」眼看騰牧韌就要被絆倒,她很快地跑過去想要推開他;結果反而是她重心不穩拉著他一起摔倒,而他成了墊底的那個。
「知夏。」他沒想到在這裡的第一跤是被她拉著摔倒的。
游知夏伏在他胸口喘著氣,有點驚魂未定。聽到他的呼喚,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他身上,這樣算不算被他抱在懷裡?她微微地紅了臉,聞到他身上沐浴後的清淡香味,忽然有點頭昏起來,一顆心也狂亂地跳動;她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像這樣躺在他懷裡,與他十指交纏的那份親密與纏綿……
「知夏……」騰牧韌輕輕推了推她。
「啊!」她回過神,「怎麼了,你摔痛了嗎?還是受傷了?」她慌亂起來。
「不是,妳……可不可以起來?」這樣曖昧的姿勢,他發現自己有種想把她緊緊摟在懷裡的衝動,想好好的親吻……可是,那是不可以的!他才想快點離開她柔軟的身體。
游知夏紅著臉坐起身,「我很重吧?」她尷尬地笑著,心裡卻因為他的排拒而介意著,有種很惆悵的感覺;曾幾何時,想窩在他懷裡都變得那麼困難。
她抬起頭卻對上女兒興味盎然的大眼睛。
「爸爸。」騰纖瑩柔柔喚了一聲,「瑩瑩在等你講故事喔,『十一隻天鵝』的故事昨天說了一半耶,艾麗莎能不能救回她的哥哥們?」
「嗯。」騰牧韌回應她,在游知夏的攙扶下坐到床上,騰纖瑩便依偎到父親身邊。
見他們父女相擁、一副愜意溫馨的模樣,令游知夏羨慕起來。
騰牧韌輕柔磁性的聲音迴盪在房間裡,連他說的故事彷彿都帶著魔力般,讓人屏息著迷。
「夜裡,艾麗莎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美麗仙女來到她的面前。仙女告訴艾麗莎,用蕁麻織十一件長袖的披甲,披在哥哥們的身上,魔法立刻消除,她的哥哥們就可以恢復人形。仙女又告訴艾麗莎,在織完十一件披甲前,不能夠開口說話,否則哥哥們就會死去。天亮了,艾麗莎醒了,她立刻跑出山洞去找蕁麻。
蕁麻像火一樣的刺人,艾麗莎嫩白的小手燒出許多血泡,可是她不吭一聲。艾麗莎把採來的蕁麻用腳踩碎再搓成線,然後開始編織披甲。晚上哥哥們回來後,看見妹妹手上和腳上全是血泡,傷心地流下眼淚。艾麗莎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著,織完一件再織一件……」
他輕輕拍著女兒的肩膀,知道她會在聽故事中不知不覺地睡去。
游知夏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看到女兒酣睡的模樣,她便溫柔地替她整了整被子;然後傾身在騰牧韌額上淡淡地吻了一下,隨著他交纏的呼吸聲,她歎息的輕說道:「晚安。」
他心悸一下,然後聽到她關上房門離開。
☆☆☆☆☆☆☆☆☆☆☆☆☆☆☆☆☆☆☆☆☆☆
醫院,忙碌而紛擾的地方。
顧竹峰在餐廳找到游知夏,便端著餐盤走過去坐在她的對面,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微微一笑,「上午的手術很成功,知夏,妳做得不錯。」
她回他一笑,喝了口湯,「可能是心情好的幫助。」
「妳心情很好嗎?」顧竹峰聞言抬頭,見她果然是一臉輕鬆的笑容,一絲不紊梳於腦後的烏髮,細緻清麗的臉蛋,還有那雙充滿神采的眼,游知夏是一個很迷人的女人。
她看起來光彩煥發,不禁問道:「什麼好事那麼開心?」
游知夏看他一眼,露齒而笑,「我的女兒,她就像個小天使。」
這個答案讓顧竹峰含在嘴裡的一口湯差點噴出來,「女兒?」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過他的中文程度應該沒那麼差。「知夏,妳說妳有女兒?」
「沒錯。」她笑了起來,「你的聽力沒問題,我是說我的女兒。竹峰,我有個六歲大的女兒。」
這下顧竹峰真的大吃一驚,他從沒想到游知夏會有孩子。「那麼,妳結婚了?」他問了卻又覺得不妥。他和游知夏在美國認識的兩年裡,從沒聽她說過有丈夫或是男朋友,約她的男人是不少,不過知夏對待他們都像一般的朋友,從沒和哪個男人親密過。他也一直守在她身邊,希望自己會是那個最後的幸運兒。現在乍聽游知夏竟然有個女兒,他真是不知所措。
「嗯,我結過婚,但又離婚了。」她的神色黯淡下來,看上去有些淡淡的憂傷。
「知夏……」他只是訥訥地喚她的名。
「因為我的自私。」這麼多年以來,游知夏始終記得當初離開時,騰牧韌臉上的表情,他其實是需要她,而她卻故意視而不見的離開。因為她那時好慌張、好害怕,她根本沒有辦法和失明的騰牧韌生活一輩子,她要怎麼照顧他?所以她害怕地逃走了,捨棄了他!
游知夏深深厭惡那時候的自己,但那畢竟也是她的過去;如今她只是想知道如何挽回這一切。
她振作起精神,「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了彌補的機會。女兒是我們之間的牽繫。」她漾起淡淡的笑,那是一種風雨過後鼓起勇氣、充滿希望的笑容。
擺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游知夏接起電話,「嗯,李主任,是,我正想去找您。好,待會兒,拜拜。」
顧竹峰看她一眼,「是臨床護理科的李主任?」
「是的,我有些事情要請教她。竹峰,那我先走了。」游知夏端起自己的餐盤,起身離開。
顧竹峰怔怔看著她的背影,走廊上金色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現在已經選好要走的路了,她是要和那個男人重新開始嗎?
☆☆☆☆☆☆☆☆☆☆☆☆☆☆☆☆☆☆☆☆☆☆
騰纖瑩一整天都在炫耀著早上游知夏幫她梳的「金卷兒頭」,偌大的廳裡滿是小丫頭雀躍欣喜的聲音。
早上的時候,游之賀又帶著騰牧韌在屋子走了一遍,好讓他更熟悉環境。儘管如此,游之賀看得出騰牧韌還不是很方便;或許是這裡缺少一些他用得到的特別傢俱,游之賀知道有適合殘疾人生活的特殊傢俱。這些游知夏也會慢慢添購,他理解女兒有在用心經營一切。
「牧韌,有沒有想過回電台看看?」
「電台?」這兩個字勾起騰牧韌久遠的回憶,他離開那裡有多久了?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很遙遠的感覺。
「是啊,尉濤好幾次來家裡都提到你,他說就算不再主持,也要回去看看他們那幫兄弟。」
尉濤是游之賀的學生,畢業後在電台做監製,小有成就。騰牧韌在沒認識游知夏的時候,就和尉濤關係不錯;後來和游知夏結婚,才知道他是岳父的得意門生,兩人於是變成拜把兄弟,那份同事兼兄弟相惜的情義非比尋常。可惜他意外失明之後,便和從前的朋友斷絕來往。
尉濤曾來看過他幾次,但都被拒於門外。因為突然遭遇變故,妻子又離他而去,還有尚年幼的女兒,他對這一切都無法適應。他軟弱過、掙扎過,等他慢慢學會接受、適應後,便和母親搬回到鄉下。他潛意識裡在排拒,想斷絕從前的一切。
他搖了搖頭,「回去……還做什麼呢?」喃喃自語著。
☆☆☆☆☆☆☆☆☆☆☆☆☆☆☆☆☆☆☆☆☆☆
晚上,騰牧韌慢慢走到游知夏的房門口,正想摸索走進去,卻聽到她正在打電話,於是他停在門口,不想打擾她和別人通電話。
「嗯,是的,中午的時候您說的那些我都記住了。在日常生活中,還有沒有要特別注意的?嗯,對,因為失明,會有很多不方便。」
她的話清晰地飄進他耳中,靠在牆邊的手有些僵硬。他繼續聽她詢問著有關盲人生活的種種,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在電話那頭的大概是護理專家吧。
對於她這樣細心的詢問,他的心裡卻升起一股憤怒。
待游知夏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在筆記本上做好記錄,抬頭卻看到站在門邊的騰牧韌。
「韌,什麼時候來的?」她有點意外,滿心歡喜地迎了過去。
他忽然轉過身子,像是要離開。
「韌。」她伸手拉住他,看到他緊抿著唇,臉上的表情像是在生氣。「你怎麼了?」
「妳是把我當病人照顧嗎?那麼詳細地詢問盲人生活的點滴。妳還真辛苦,因為內疚還是可憐我?」他的語氣充滿嘲諷,刺著她的心。
「不是這樣!」她急急地開口,他怎麼能這樣誤解她?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放手,我不需要像個病人那樣被對待!妳在醫院做妳的好醫生就好,不需要把妳豐富的同情心用到我身上。」
「你誤會了,我……」游知夏急切地想解釋,而走在前面的騰牧韌卻忽然被絆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