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唐絹
蘇碧曼沉吟了一會兒,這次沒有被他的「甜言蜜語」沖昏頭。
「可是,只要你開出適當的條件,我相信一定會有比我還要優秀的人才……」面對任應瑒幽深難解的目光,她吶吶地道。
不是她不肯答應,能和心儀已久的人共事,這種天大的好運可不會天天發生!可是,不知道為了什麼,她就是有點惶恐,害怕自己現在就把後半輩子的幸運給預支光了……
任應瑒靜默片刻,像在猶豫該不該跟她說出實話。半晌,他難得地歎了口氣,娓娓道出他心裡的掙扎。
「事實上,我要找的人不只是左右手那樣簡單。」他舉杯喝水,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有股迷人的風采。「家族內的明爭暗鬥非常激烈,就算我身為名正言順的法定繼承人,但是家族裡還有許多掌權已久的長輩,甚至,我父親在外頭也有不少私生子女……」
啊……這就是富貴人家的悲哀了吧!望著男人有些抑鬱的神色,蘇碧曼不禁心疼他所面對的那些醜惡嘴臉。
「所以,我必須找個能夠全心信任,絕不會輕易背叛我的人。」任應瑒清清嗓子。「當然一切的選擇權都在妳。只是,我真的很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合作。」
他低沉的聲音太誘人,他深邃的眸光閃著再明顯不過的渴求……
學長真的越來越過分了——蘇碧曼心有不甘地瞪著他,心裡好掙扎。
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向來聰明睿智到無所不能,連天塌下來他都有辦法頂回去似的。
他大可以用他所向披靡的王者風範,高高在上地命令她,她絕對乖乖照辦,不會有第二句話。
可是他不但沒有這麼做,竟然……竟然還好聲好氣地懇求自己!
而她,竟然也真的給他很不爭氣地,霎時心中所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暗戀情節,以及同情弱者的母性光輝統統跑了出來……
她一邊怨歎他完全不必花費吹灰之力,簡直就像是生來便知道,如何才能善加運用自己本身的費洛蒙似的,輕輕鬆鬆便達成目的;一邊又矛盾地開心著,他對她如此看重,第一個就找上她,而不是別人——
唉,也罷……管他軟言勸說也好、強勢逼迫也好,只要是任應瑒的要求,她滿腦子的理智冷靜就是忍不住要投降啦!
「我願意!」她聽見自己用信心滿滿的語氣說著。
第二章
一年半以後
秋季的早晨艷陽高照,四周的氣氛雖然涼爽,但陽光的溫度依舊不容小覷。
一群飯店的高級主管從偌大的會議室中魚貫走出,臉上如出一轍地帶著鬆了口氣的表情。
每個週一的早上,他們都必須召開這固定的檢討會議,面對雖不滿三十,卻英明過人的第二代總裁——任應瑒。
當初,任應瑒從激烈萬分的權力鬥爭中脫穎而出,在眾望所歸之下登上總裁的寶座,立刻施展他無人能及的手腕,大刀闊斧改造內部老舊的人力配置,融合日式以人為本的服務態度,以及美式的自由管理風格,重新建構出一個更完整的體系。
而事實證明,他所帶來的革命確實收到明顯的成效!
當所有同業正為了經濟不景氣、旅遊業又蕭條的打擊,支撐得灰頭土臉之際,中任飯店集團仍舊以它卓越的表現,穩穩屹立在第一名的高峰上,絲毫沒有動搖的跡象。
儘管任應瑒賞罰分明,給員工的待遇更是眾所皆知的優厚,但是只要一上會議桌,他責備起辦事效率不彰、怠惰推托的部屬,也能讓人當場痛哭流涕。
因此,這些年過半百的元老每到開會時間,莫不捏著一把冷汗,戰戰兢兢地報告,就怕哪天矛頭指到自己頭上,當眾出醜了。
「學長,在您前往易德銀行洽談之前,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從會議室回到辦公室後,蘇碧曼盡責地報告接下來的行程。「開會所需的一切資料,都已經放在你左手邊的資料夾裡了。」
那次在中任飯店見面以後,蘇碧曼一如她保證的,馬上回公司辭去原本的秘書職務,一邊試著開始協助他接下家業,一邊半自修地研讀關於餐飲管理方面的專業知識。
「謝謝。對了,碧曼,幫我泡杯咖啡。」任應瑒才剛坐下,便一刻也不得閒地審閱資料。
蘇碧曼暗暗地歎了口氣。「學長,桌上的早餐你還沒有吃,先吃點東西再喝咖啡吧!」
這一年半以來,她不僅在工作上傾盡全力扶持,就連他的飲食起居也一併包辦下來了——
早上幫他弄份早餐,盯著他在灌咖啡虐待自己的胃之前吞完三明治,在百忙之中幫他打點並提醒他用午餐和晚餐,下班回家前,還會先繞到乾洗店去領取洗好的高級西裝,然後再到他家去拿髒衣服。
如此日復一日,雖然任應瑒從來沒有主動要求她做這些事,她就是捨不得放棄這種深深介入他生命的親暱錯覺。
「又讓妳費心了。」任應瑒一邊看著一行行排得密密麻麻的資料,一邊漫不經心地拆開三明治的包裝,吃了起來。
「一點都不麻煩的。」蘇碧曼見他願意聽自己的話,心裡有股莫名的得意和成就感。
以前幫他張羅三餐的時候,明明對他再三交代,他還是常常忘記自己為他準備的食物,而跑去餐廳解決,但更多的情況是根本就忘了吃飯……
「高雄的案子,尉暻那邊處理得如何?」啃完三明治,他繼續專注地讀著那迭資料,還能一心二用地交代事情。
尉暻是開發部的頂尖人才,也是任應瑒費盡心力挖來的好手,不到三十歲,就已經坐上總經理的位置,是集團中最年經的高級主管。
「總經理今天會提出決議。」她連忙收起陶醉的表情,報告工作進度。
任應瑒放下資料,沉思了一會兒,朝她露出性感的淺笑。「那麼就交給妳評估了,我回來再聽妳結論。」
「是……是,我會仔細評估可行性。」蘇碧曼必須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壓下自己的臉紅,用正常的表情回答。
她懷疑這男人是故意的。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也很明白怎麼樣的動作或言語能夠讓他輕易達成目的——
瞧,她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苦情總裁助理,不就是最強而有力的證據?
目送他高大偉岸的身影離去,她認命地歎了口氣,回到座位上拿起電話按下分機號碼。
如果速戰速決的話,她還有一些時間可以在任應瑒回公司前,替他添購他喝慣的咖啡豆。
那間咖啡館的老闆行事風格十分隨性,不早一點去買,搞不好今天他老人家一個不高興,五點就早早關門,也是常有的事……
「小曼,有事嗎?」話筒那端傳來一道清朗好聽的男中音,那人早已從電話顯示上頭得知她的身份。
「尉暻,我們到會議室去開會吧!你也該把高雄案的結論給我了。」蘇碧曼頓了一下,瞄一眼手錶,不懷好意地說:「不過,我很忙,所以你只有三十分鐘可以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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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尉暻這個豬頭竟然整整花了兩個小時,拖到任應瑒都從銀行回到總裁辦公室了,還在跟她磨!
「這太冒險了。」她第二十次拒絕他的提議。
「是妳太保守了。」這也是他第二十一次耐心說服她。「我敢保證,只要我們一推出這種服務,全台灣、不,全世界的旅館都會向我們看齊跟進。」
她戳戳資料。「我認為高雄這個案子目前保守一點比較妥當,但你的提議確實非常突破傳統,我還是會跟學長報告。」
尉暻推推鼻樑上的銀邊眼鏡,笑了笑。「妳還是堅持叫他學長啊?」
她跟著乾笑。「欸,改不過來。」
這一年半之間他們朝夕相處,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任應瑒也從原本戲謔的「壁虎學妹」改喚她「碧曼」,但她卻還是改不了口。
她就是死心眼,就是不想用「總裁」這麼生疏職銜稱呼他,企圖以這種消極的方式,悄悄拉近彼此的距離,就算只是心理安慰也好。
「中午一起吃飯?」尉暻收拾散放一桌的報表資料,漾起溫煦的微笑問她。
蘇碧曼抬起頭,望入他柔和澄澈的眸中,不禁感到一絲抱歉。
「不了,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她確實有一籮筐的急件等著處理,不過其中拖不得的,還是要在任應瑒那個工作狂卯起來虐待自己之前,先幫他買些食物。
尉暻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但他仍舊不放棄。「晚上呢?有空嗎?」
「再說吧。」她匆匆扯唇一笑,推開會議室的木門邁步離去。
說實話,尉暻的五官端正,為人風趣體貼,又是集團裡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真的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
不過,她心底早在六年半前,就已經被某人的身影給佔得滿滿的,再也沒有任何的空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