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章庭
「啊?」見狀,蘭丫頭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呆呆地看著他狼吞虎嚥的吃相,她的心裡不由得產生一股滿足感。
「好吃……慢慢燉的,煮飯,喜歡,爺爺說,我都不會,煮飯,好吃的。」一見到他真的捧場了,蘭丫頭高興得眉飛色舞。
阿武聽著她有如番邦語言的話,心想,她應該是要說,好吃嗎?我慢慢燉的。我喜歡煮飯,爺爺說我什麼都不會,只會煮好吃的飯……
「嘻嘻嘻……」她笑了。
見狀,阿武頓了一下,分神朝她瞧了過去。她一臉燦爛的笑意,讓她原本平凡的五官增色了不少。
雖然覺得肉粥好吃,可阿武卻吝惜給予任何讚美。
然而,這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到蘭丫頭的好心情,尤其當他默默地將空碗還給她,沒有反對她再來一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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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已經不怎麼排斥蘭丫頭的纏膩了。
他發現,這對祖孫特意住得離前頭的村落有一點距離,不是沒有原因的。
因為白髮老人有一身精湛的醫術,三天兩頭便有人登門來求診,雖然都是一些傷寒、脫臼的小毛病,但是喜愛安靜的老人就已經不怎麼高興了。
其實,這位白髮老人就是數十年前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妙手回春」蘭長生。
而蘭丫頭則是尚在襁褓的時候,便讓蘭長生撿回來的。
只是,在他發現蘭丫頭的時候,她便因為風寒而燒迷糊了頭腦。
「魚……好了,烤好了!」
小木屋的外頭傳來一記歡呼聲。
緊接著,蘭丫頭端著一盤香噴噴的烤酥魚,閃著令人垂涎三尺的金黃色光澤,光是用看的,就能讓人的肚子咕咕作響了。
「爺爺吃,哥哥吃。」她興奮地道。「蘭丫頭,烤魚。」
阿武悶不吭聲地背過身去,換個方向坐,假裝沒聞到魚香味。
「呵呵……太好了,蘭丫頭,快拿過來給爺爺嘗嘗啊!」蘭長生已經迫不及待地向蘭丫頭招手了。
「嗯!這魚烤得酥啊!好吃!蘭丫頭,去把爺爺的白干老酒拿來吧!咦?蘭丫頭呢?」喚不著人的蘭長生錯愕地看著孫女兒。
她正捧著另一盤烤魚走向阿武,默默地站在他的面前。
「哥哥……」
阿武馬上轉過頭去,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然而,蘭丫頭卻還是不死心。「哥哥,吃魚。」她也跟著換了個方向,一個晃動,盤子險些滑手。
「你幹嘛呀?」阿武眼明手快的接住盤子。「白癡!連個盤子都不會端!」
蘭丫頭傻笑幾聲,率真地將筷子往前一遞。
「哼!」
硬撐了一會兒,阿武粗魯地抓過筷子,埋頭吃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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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長生在心裡頭暗忖,看來這小子是塊習武的料子,打從這小子出手「搶救」那只盤子,他精銳的老眼便瞧出了端倪。
可能是這小子在劍星鏢局待過,才有了最基礎的底子吧!
而他除了一身高超的醫術之外,蓋世的功夫也總該找個人來繼承了。
嗯!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想著想著,他的心情不由得愉快了起來……
咦?不對喔!剛剛蘭丫頭端給那小子的魚,怎麼比他盤中的魚還要大條啊?
第二章
十年後
以樹枝代劍,修長挺拔的身影隨著運行的內功氣息、翻飛騰舞的動作而出招。
旋身、舉臂、踢腿,招招置人於死地,他舞得英姿煥發、招式凌厲。
他深諳動中取靜、靜中帶動的進退,當旁人的眼神仍專注於他舉手投足的優雅動作中,小命就已經被他奪走了。
殺、殺、殺!
年輕男人想起慘不忍睹的過往……
「咚!」
最後一招陡然結束,樹枝筆直地插入硬實的地面,霎時土裂石破,樹枝沒入地面七、八寸,足見力道驚人之處。
一陣灰飛塵揚,他俊美剛毅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注視著那截樹枝,一雙眼睛流露出殺機,強烈得足以噬人。
他拳頭緊握,全身隱隱地震顫著。
「哥哥……」突然,一道興奮且低啞的呼喚聲傳了過來。「飯飯,吃!」
聞聲,年輕男人置若罔聞,依舊不動如山。
「哥哥……」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跑了過來,臉上滿是甜蜜蜜的笑靨,她無視於男人難看的臉色,扯住他的袖口,模樣嬌憨、稚氣未脫。
男人的表情漸漸由仇恨猙獰,轉為祥和安寧。
少女牽著他的手,往小木屋走去。
「補破破,你的,好了。黑黑會說『再會』了,剛剛。爺爺,咳咳,昨天晚上。
還有、還有……」她有些委屈地伸出手掌,柔嫩的掌心有著些微的紅腫。「痛痛……」
冷眼一瞥,他即刻判斷出那應該是炊煮時,不小心被熱水燙出的痕跡。
年輕男人捨去「阿武」這個名字,改為戰驍,是蘭長生和他希望以後能驍勇善戰、所向無敵的意思。
「要呼呼……」她直勾勾地將手掌遞了上去,靠近他的唇邊。
「別鬧了!」戰驍不耐煩地想拍開她的手,卻看見她可憐兮兮地扁起雙唇,他只得反握住她的小手,用力吹氣了兩下,隨即不耐地放開。
「嘻嘻嘻!」她笑彎了眼兒,勾住他的手臂,小腦袋還很舒服地在他的手臂上頭蹭個兩下。
「放開!」戰驍沒好氣地命令著。
「不要……」她撒賴著,「嘻嘻嘻……哥哥,舒服。」她硬是巴著他的手臂。
一踏入屋內,戰驍便注意到他原本扯開縫線的上衣,經過縫補之後,被披在椅背上。
「再會、再會!再會……」鳥籠內,一隻黑得發亮的九官鳥,在椽木上跳來跳去的,它就是「黑黑」。
「咳咳咳……」蘭長生半駝著背,從內室拐了出來。「啊!你們都回來啦!咳……快開飯……咳咳咳……」
「爺爺,喝茶,不咳、不咳!」她小小心心地端來一杯熱熱的藥草茶。
戰驍依舊冷然,什麼話都沒有說,狀似不經意,卻自然且熟悉地繞到蘭長生的身後,替他拉出長椅條,大掌穩穩地貼住蘭長生半駝著的背,待蘭長生坐下之後,他便徐徐地替蘭長生按摩著。
「喲!蘭丫頭可真是貼心,這麼溫柔,可以準備嫁人鑼!」看到她端來的熱茶,蘭長生感覺欣慰地說道。
捻著長鬍鬚,他帶笑的眉眼,注視著蘭丫頭,關切的卻是戰驍。
嫁人?
戰驍按摩的大掌略略停頓了下,旋即恢復按壓的力道。
他淡淡地注視著蘭丫頭,不由得在心中暗忖,天底下會有人瞧得上這名無鹽女嗎?蘭丫頭本名蘭心,芳齡二八,她的容貌還是像幼年時候一樣的平凡無奇。
但是她的外表雖然平凡無奇,卻是相當善良、傻呼呼、完全沒有心眼兒的脾性。
戰驍冷哼了一聲。
他想,爺爺的心思一定同他一樣,若找不到一個懂得欣賞她內心之美的人,他們都會不捨得讓她出嫁的。
然而,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思考模式已經和這對爺孫一樣了。
畢竟,十年的相處是一段漫長的時光,也能培養出相當的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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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口的粗喘著氣,戰驍終於從糾纏他十年的噩夢裡清醒了。
他的五官緊緊地扭曲著,利眼瞪得像銅鈴一般大,感覺自己重返當年血腥的現場,刀起刀落的尖銳聲、紛亂倉惶的腳步聲、疼痛呼救的哀嚎聲、悲憤莫名的嘶吼聲,聲聲是血也是淚、是淒厲也是無辜。
不!
戰驍重重地抹了把臉,彷彿希望能將那份血海深仇,也一併抹去。
「哥哥……」一道小小的光線接近,映出蘭心關切的小臉。「我聽,你叫叫。作夢,壞壞嗎?」她將煤油燈提到他的床邊。
「沒的事兒!」戰驍壓低音量,口是心非地駁斥。
「哦!」然而蘭心卻不相信,她自動自發地坐到床的邊緣,伸手摸向他的額際。「熱熱,你發燒了嗎?」
「沒有。」她軟軟涼涼的小手,觸摸得戰驍既舒服又心安。
一種溫暖的情緒從他的心中慢慢地擴散開來。
這時候的他,感覺到脆弱,渴望有人陪在身旁,但是打死他,他也不會示弱、說出口的。
「我睡不著。」
「蘭丫頭,哥哥,陪陪,說話話。」蘭心很是慷慨,當下決定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
「走開!」戰驍嘴硬地道。「誰希罕你陪呀!」
「陪你……」蘭心已經脫下鞋兒爬上床了。
見狀,戰驍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將身軀往裡頭挪去,讓出一方位置給她。
說也奇怪,十年來,只要他一作了這個噩夢,她就會因為他的夢囈聲而從睡夢中清醒,並跑過來找他,令他不得不相信「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句話。
所以,當他作了這個噩夢再驚醒時,也很習慣看見她趕過來陪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