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楚茜茜
「是啊,可是他們跟動物有什麼差別,為生而生,為活而活,為死而死,白白浪費了人生而存的條件。」
「那你呢?你為什麼而活?」
「我?」崔正在嚼著竹筍沙拉,那表有點不可思議的味道。她笑著說:「為了這些美味而可口的食物,為了可以到瑞士賞雪,為了聽沙德寇這樣的歌劇,為了水族箱裡那一大串的魚。」
吉妮有點失望,她並沒有提及她的女兒蜜羿,完全沒有,她忍不住脫口問:「不為了蜜羿嗎?」
崔繼續嚼著食物。
「蜜羿大了,不需要我了。」她直搖頭。
吉妮突然像洩了氣的氣球,這樣的女人不可能是我母親,她心裡這麼想。
她母親如果像她這麼愛自己,當年她一定能全身而退,她們可以一塊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你愛蜜羿嗎?」
「我做的菜不可口嗎?」她想換一個話題。
「不是。」吉妮只好沉沉的說。
「那你為什麼不吃?」崔的態度太過自然。吉妮心裡突然有遺憾的感覺。
她拿起筷子,開始吃菜,卻忍不住又問:「你愛蜜羿嗎?」她不死心。
「我當然愛她,她是我女兒,我辛苦生下她,當然是為了愛她,不然為什麼?為了恨她嗎?」
「瞧!你多不像一個母親啊。」吉妮抱怨,可是,她為什麼抱怨呢?母親不能說這樣的話嗎?
「你喜歡傳統的母親嗎?很嘮叨,很關心的那種?」
「不喜歡。」
「我哪裡不像母親?」崔質問。
「我不知道,我是一個沒有母親的人。不過你總是跟一般的母親不一樣。」她的話刺傷了崔卻不自知。
「你喜歡我這樣的母親嗎?」
「我喜歡你,卻不喜歡你是母親的身份。」吉妮老實的說。
崔整個人靜了下來。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吉妮發現了她的沉默。
「其實你是個很好的朋友。」
崔笑了,她希望這話不是來自安慰。
蜜羿回來時,已是深夜,滿身酒味。
「慶祝什麼?」吉妮開燈。看見蜜羿躡手躡的模樣。
「沒有。阿磊的叔叔請我們喝酒。」
「哦!他叔叔?長什麼樣?」吉妮從床上坐起來。
「風騷樣,沒什麼好說的,阿磊很討厭他。」
「蜜羿你坐過來。」吉妮對蜜羿揮手,拍拍她身邊的床鋪。
「你有話要對我說嗎?」蜜羿伸開雙手抱著她,那種樣子近乎天真頑皮,還用酒氣呵她。吉妮推開她。
「你第一次見到你母親,是什麼時候?」
蜜羿笑了起來,很誇張的笑得東倒西歪。
「當然是我剛出生的時候,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有意思!」她是醉了,臉紅紅的。
「我是說你有記憶以來,她一直在你身邊嗎?」吉妮很正經地問。
蜜羿原本覺得好笑,卻被吉妮的正經給影響了。
「怎麼了?」
「你喝醉了嗎?」吉妮摸摸蜜羿的臉頰。
「沒有。你剛剛問我什麼?」
「我說你母親從你小時候就一直在你身邊?」
「不。她沒有,她一直到我六歲的時候才出現。在之前我只認識午伯伯和一位奶媽。怎麼了?這樣的問題,要用這麼嚴肅的態度問嗎?」蜜羿偏著頭問她。
吉妮想她六歲才見到母親,跟她六歲失去母親的時間是一樣的。她心悸。
「你母親那時是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蜜羿倒在床上思考。
『她剛被人毀容,整個臉包著,好恐怖。當奶媽說她是我
母親的時候,我被嚇哭了,哇哇哇的一真哭。我想母親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剛向來的時候,都不理我,不抱我、不接近我。一直到她整容成功之後,她也是冷冰冰的對我,直到好久好久以後某一天,我在學校與別人打架,打得轟轟烈烈、頭破血流。她才改變對我的態度。』
吉妮的身軀在顫抖,難道真如午葉說的,崔真是她母親?!
『她背後的那道疤,怎麼來的?』
『你怎麼知道她背後有疤?』蜜羿驚奇的問。
『我今天不小心看到的。』吉妮假裝鎮定。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你相信嗎?我真的不知道。真的。』蜜羿轉個身爬起來。『不過,很奇怪的是,我母親最近又去磨皮了,為了她背後的疤痕。十幾年了,她身上處理的只剩下那條疤痕。她始終不曾考慮除去它。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又想動它。』蜜羿盤腿坐著,手撐著頭。
『你知道原因嗎?』蜜羿竟然問她。
『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你是她女兒。』
『你也是她女兒啊,!』蜜羿是醉了,整個臉紅咚咚的,一直笑個沒停。
吉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她懊惱極了。等不到天亮,她主動打電話給午葉。
午葉的聲音溫柔而歉疚。
『對不起,昨天不該對你亂發脾氣,你原諒我吧?』
『你有什麼錯呢?你並不需要的原諒,我很遺憾知道崔是我母親,我會想辦法忘記這件事,你以後不要再提了。』
『就這樣,你沒有別的話要告訴我嗎?』
『有,我愛你。除了你之外,我簡直一無所有。我不想失去你,不要為了崔的事影響我們好嗎?』
午葉沉默,他能說什麼呢?什麼也不能,他改變不了她。
午葉的父母正式簽字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們吵了一輩子,竟然還是離婚了。
母親最近又瘦了,人也平靜多了。竟然還能跟桃子有說有笑的,真難得。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調適自己的。午葉回家半句話都不敢亂說,深怕引起母親傷心。而母親那釋然的態度,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午磊看午葉那種緊張樣,卻覺得好笑,說他太緊張了,簡直神經過敏。
午葉生氣的反問他:『是你的父母離婚!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趴在地上呼天搶地的,還是每天憂愁滿面?你沒看到媽媽現在已經好多了嗎?我看啊!爸媽離婚,最想不開的就是你。你放輕鬆好不好?』午磊輕拍午葉的肩。
『哦!你怎麼這樣說我,不理你了。你這個人啊!沒心沒肝的。』
『嘿!·哥——你別鬧了,行不行?媽媽在樓上,你不怕她聽見嗎?安叔餐廳的生意不錯!我昨天和蜜羿去捧場,人滿多的。看來港式飲茶在台灣很受歡迎。』
『最好是如此,不過聽說安叔是以港式飲茶作晃子,在地
下室開賭場。要真是這樣就危險了,長久下來不被抓才怪。』
『這老傢伙怎麼老是不走正途?』午磊氣憤的吼著。
『前一陣子還帶一票黑道人物來我們餐廳示威呢!』
『真的?太過分了,他們沒對你怎樣吧?』
『沒有,我根本不在。他們只是找王一鳴的麻煩,摔了幾張桌椅罷了。』午葉很不在乎的說。
『壬一鳴沒報警?』
『不是什麼事情報警都管用的。』
『你這麼輕易饒他?』午磊很不滿意。
『不然怎樣,他和你同姓,掛名為叔叔。』午葉很無可奈何。
『你和蘇雩的事,怎麼樣了?』
『解決了等於沒解決,她不原諒我。』
『那怎麼辦?午磊替午葉憂慮。
「不知道。」
「吉妮呢?她知不知道這件事?」
「不知道。」午葉手撐著頭,很苦惱的模樣。
「你打算瞞她?」
「怎麼瞞?你教我。她見過蘇雩了,只是她不知道我和蘇雩的關係。」
「我的天啊!你讓她見蘇雩?」午磊張大了嘴。
「你以為我白癡啊!我沒事帶她見蘇雩,我活的不耐煩了。」午葉白他一眼。
「你是說她不小心見到蘇雩?」
「是。」
「在哪裡?」午磊好奇。
「你問的太多了。」午葉很不耐煩
「那陳公子呢?蘇雩不是跟他走的很近嗎?」
「我不清楚。我要出去了,我跟吉妮約好了。」午葉披上衣服。
「我想你還是同蘇雩說清楚,不然難保她不找上吉妮。」
「我知道。走了,晚上餐廳見。」
吉妮陪蜜羿到攝影公司拍藝術照。
很不巧的陳公子和蘇雩也在。蘇雩很敏感的盯著吉妮和蜜羿。
原來她們是對雙胞胎。不知哪一個是姊姊?是氣質比較活潑的,還是沉靜的?
那天和午葉一塊的,很明顯的是坐在場外較沉靜的那位。
蘇雩故意支開陳公子,走過去和吉妮說話。
「在拍照的那位,是你姊姊嗎?」
吉妮看她一眼,很驚訝,是她!竟是她!
「是啊。」她輕描淡寫的說著,刻意掩飾自己的倉皇。
「你們是雙胞胎?」她問。
「不,我們不是。」吉妮很快的答,幾乎不經思考,其實她和蜜羿很可能是雙胞胎。但她卻不願意承認。因為她一承認就表示她承認崔是她母親。她喜歡崔,卻恨她母親,她不願意承認崔是她母親,她的心是矛盾的,她根本不恨崔,也無法恨崔。她恨的是當年迂腐的母親。
「可是你們長得真像。真的跟雙胞胎沒兩樣。」
吉妮只是笑不願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