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畫中情人

第14頁 文 / 楚茜茜

    「沒有,沒有。怎麼會?我的意思是你母親知道,你認吉妮做妹妹,有沒有表示什麼?」

    「哦!我母親很贊成。多一個這樣的女兒,她很開心。她要我多跟吉妮學習。我送玉給吉妮的事我媽知道,她沒有說什麼。我媽還帶著吉妮逛街買衣服。兩人看起來很像母女,比我跟我媽站一塊還像。她跟我母親的氣質雷同。好像真是母女,我想問我媽,卻又不敢問。怕她罵我。

    「午大哥,你為什麼不找吉妮去冒充呢?吉妮也熱心啊!她會同意的。」蜜羿自作聰明的說。

    「吉妮太忙了,而且她對這樣的事,不感興趣。你不是比較喜歡戲劇化的人生?做這樣的事,對你而言,是助人又樂己呀。」

    「是啊。你說得對。我們現在就去。」蜜羿興匆匆的拉著午葉。當然天真的她,是很好說服的。

    「一定要照我交代你的話說。」午葉囑咐。

    「知道了,導演。」蜜羿俏皮的搓搓午葉的臉。

    午葉對蜜羿的外國作風可不習慣,卻又拿她沒辦法。

    到了醫院,金先生罩著氧氣,不能說話。

    看到蜜羿,神情卻是激動的,淚潸然落下。

    蜜羿也感染了這樣的氣氛。她握著金先生的手。

    金先生想說話,自己扯掉了氧氣罩。他的聲音微弱如蚊聲。

    「你母親呢?你母親——」他氣喘的說著。

    「我母親在台灣,沒辦法這麼快來看你。你要撐著。」

    「我不行了。我的遺產——由律師處理,轉交給你們母女。我對不起你們。」

    「您別說,母親早就原諒您了。您別說了。」蜜羿看著眼前這個垂死的老人,心裡慌亂得很。

    「年輕人——你要替我照顧她們母女,你要替我照顧她們。」金先生無力的舉手叫喚午葉。

    「會的,我會的。」午葉接住金先生的手,用力的握。

    金先生的脈搏微弱,他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封信,遞給密羿。

    「給你母親的,我欠她太多了。沒能見她最後一面,是我最重最大的遺憾。我虧欠的,來生做牛做馬一定還她。」他老淚縱橫、歉疚滿襟。

    蜜羿陪著他落淚。

    那天晚上,金先生去世了。

    午葉和蜜羿再趕到醫院時,金先生已蓋上白布。他安詳的走了。

    蜜羿很傷心,感情豐富的蹲在床邊大哭一場。

    「對不起,讓你目睹了一出悲劇。」

    「不——,你別這麼說。他的親人呢?他真是個可憐的老人,走的時候,沒有半個親人在他身邊。他的遺產怎麼辦?你找到他的親人了嗎?」

    午葉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

    吉妮絕不會接受他的遺產。她恨他入骨。

    而崔身份不明,怎麼也不承認她和金先生及吉妮有任何關連!

    這份遺產怎麼處理,他真是頭大。

    很久沒夢見這樣的母親了。沒有愁愁的眼神,沒有密密麻麻的傷疤。那漂亮而有著甜蜜笑容的母親。

    她在夢裡流下了感動的淚。

    那淚珠有人輕輕柔柔的吻著,輕輕柔柔的,像花瓣般的吻著。

    她笑了,多年來第一次寬心,不用再去擔心,母親的疤痕,會日日夜夜的長大,大到她無法負荷。

    不知經過了多久,她張開眼睛醒來,午葉竟然還在。

    他溫柔的眼神盯著她,有點擔心的眼神。

    她的心暖暖的,像冰溶化之後,陽光初升,那溫和的光線,給生命新的希望、新的氣象。

    她笑著看他,真心的笑。那線條纖細而柔媚。

    「你還在這?」她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是的,我還在。」午葉握著她的手。那漾著萬縷柔情的眸子,讓人寬心。

    「你會一直在這裡嗎?」她紅艷欲滴的唇,軟的像蜜桃。

    「是的,你會同意我一直在這裡嗎?」他的聲音,竟是羞澀。連他自己都意外。三十歲的人了,在一個年輕女孩面前,儘是羞澀。他有點感歎,彷彿自己從來不懂愛。從來不懂!

    她安安靜靜的點頭。

    「在威尼斯看到的女孩,可是你?」他仍握著她的手。

    「哪一次?」她溫柔的笑。

    「你見過我很多次?」

    她點頭。「除了有一次是在街上偶遇。其他的都是蓄意。蓄意的和你見面,嘉年華會的那個晚上,還有大運河划槳。你記得嗎?」

    「記得,都記得。記得你穿著那套摩登的亮橘色皮衣,那刁蠻的模樣,還有行在運河裡,那藍紗的憂怨女郎,我都記得。你這個人總像謎,猜不透的。捉不住的。」

    吉妮舉起自己的手,午葉正牢牢捉住的手。

    「你瞧——你還說抓不住呢!」吉妮頑皮的睨視他。

    「哦!這樣怎麼算呢!要這樣才算。」午葉張開雙手,像只八爪魚的摟著吉妮。

    吉妮尖叫的躲東躲西的,怎麼都躲不掉。最後嘟著唇,呆坐在地。黑髮亂亂的覆蓋著臉,讓人怎麼看都看不清。

    午葉鬆手,幫她整理頭髮。然後將她整個人抱起來,放在床上。輕輕的撫摩著她的臉頰。

    「今天上不上班?該換衣服了。等一下,你的老闆找人!」

    她閃著黑亮亮的眼珠。「他現在才沒時間理我呢,從蜜羿來了之後,就再也沒上來過,我的中文課,停頓了好—段時間了。」她的聲音有點抱怨。

    「沒關係,以後我來上好了。我是個很有耐心的老師。」

    「真的?」她興奮的說。

    「真的。我先幫你換衣服。然後去餐廳處理事情,空閒的時候就教你中文。」

    「你幫我換衣服?」她低頭看著自己,才發現昨晚,她穿的不是這套。什麼時候換成睡衣了?她大叫。

    「你——你——好壞,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哦!我不可以?那昨天是誰拚命在我面前扯衣服?該看的都看了。不該看的也看了。你說怎麼辦?」

    她跳了起來。

    第六章

    當午葉告訴吉妮,金先生去世的消息時。

    吉妮果然是面無表情的。和午葉預料的情況,一模一樣,

    「我知道你不會接受他的遺產。不過,畢竟他指名留給你們母女的。你想我怎麼處理遺產?」

    「損給慈善機構吧,他造的孽太深了。就當是替他積德吧!」她冷冷的說。

    「你還恨他?他死了。我希望你能放下恩怨。你活得不快樂,不是嗎?」

    「放下恩怨,你說得容易。他拿刀砍我母親的時候,你看到了嗎?我母親跪在地上,求他饒恕我們的時候,你看到了嗎?你還覺得我不夠寬厚嗎?如果真是如你想的,我應該在他死前給他難堪,痛罵他一頓的。可是,我並沒有這麼做,我並沒有!我只恨我自己,我只恨我自己——」

    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控。

    她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的仇人死了,她的仇人終於死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大哭了起來,將她十多年來隱藏的情緒,全發洩出來。

    午葉抱著她,心裡是震撼的。

    她小時候受了太多的委屈,這些委屈全累積在心裡,久了讓性情也變沉悶了,始終沒人能分擔。

    而現在,她繼父死了。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抱著午葉哀慟的訴說。

    她拉起她的裙子,掀至大腿。

    「你看——這疤痕,我繼父用煙蒂燙的。」邊說邊拉開自己背後的拉練。「你看見了沒?」她問。

    「還有背部,他用熨斗燙的。」她索性扯掉自己的衣服,手臂上縫了十幾二十針,那疤痕像只大蜈蚣爬在手背上。

    午葉心痛極了。他想不出怎麼會有這麼慘酷惡毒的人,能對小女孩做出這樣的事。

    「他拿刀砍我母親,不止一次。有一次我去擋他,被他砍的。你知道我母親身上有多少疤痕嗎?你知道嗎?你要我原諒他,我是人啊——我只是個人,我不是神。我不是神,我母親死的時候,眼睛都沒合上。她臉上的疤痕都腐爛了,青黃的皮膚上爬滿了蟲,我只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的臉形變形的嚴重,我都不認識她了。你要我原諒他!我恨不得殺了他,我恨不得殺了他——」她哽咽而吵啞的吼著。

    午葉將她的衣服穿上,她的精神狀況,正在崩潰邊緣。午葉摟緊她,不斷的拍打著她的背脊。

    「我知道,我全知道。是我的錯,你是該怨恨他的,你是該怨恨他的。惡夢已經過去了,不會再來,沒有人能再如此待你了,沒有人能!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保護你的。沒有人能欺負你。再也不會有人苛待你了。」

    她在午葉的懷裡躺的極安穩。聽著午葉的心跳,品嚐著他的體溫,她安定了下來。閉上眼沉睡。

    心裡的冰似在溶化,無聲無息的溶化。

    夢裡她又夢見母親,那個完整而漂亮的母親,她正對著她笑,很甜蜜的笑。

    「先打你一頓,你最壞了。」她嘟著唇,站在床上手叉腰。

    午葉裝得皮皮,伸出雙手,嘻皮笑臉的說:「我建議你最好先把我綁起來。不然你既跑不過我,力氣又沒我大,你怎麼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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