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亦君
「姊姊。」張鳳蝶都快急哭了!
蘇挽兒無奈的頷首,「嗯……」心卻異常的沉重,她熟悉的環境變了!是好是壞,她很茫然。
「挽兒,我的挽兒。」柳玉蟬激動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妹妹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了,也該感到安慰。」
第六章
蘇挽兒她們舉家牽入城主府邸已經十幾日了,其實她們根本沒有任何的包袱可帶,人到也就算是全部的家當都到了。
呂妹、張鳳蝶是挽兒的恩人,柳玉蟬與袁心陽對她們自是禮遇有加。
安排張鳳蝶與呂妹住在朗月園,補品、飾品,上好的衣料樣樣不缺,並有丫鬟可供使喚,這是柳玉蟬與袁心陽報答她們的一片心意。
而蘇挽兒則被安排住進清風園,這是柳玉蟬的意思,袁心陽明白娘親的意圖,倒也沒有太多的抗議。
從住進清風園後,蘇挽兒每日必到朗月園去探視娘親,並陪娘親說話解悶,據娘親說,妹妹終日裝扮漂亮地出府,想必是找她在城裡的好姊妹去了。這樣奢華的日子妹妹過得可謂如魚得水,而有醫術高明的大夫替娘親看病,並佐以上好的藥材及補品調理,娘親的病已稍有起色,這點值得挽兒欣慰。
柳玉蟬待挽兒極好,把她當女兒來疼,也常拉著挽兒的手訴說娘親的種種。她疼愛挽兒的心假不了,但挽兒無法感同身受,柳玉蟬飽含愧意又帶點補償的心,似要給她天下間最好的一切。
老實說,這壓得挽兒喘不過氣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安逸日子,只有挽兒最無法適應,縱有太多的愛,亦非她所求的。
像此刻,她身著華服,頭插上好的翡翠玉簪,本該優雅又高貴的裝扮穿戴在她身上卻顯得粗俗不堪。
她沒有高雅的氣質可烘托這一身的高貴,道她是自卑感作祟也好,穿上這身衣裳的她便不再是她,她不再被需要,存在感一日比一日低弱。
「小姐,該到老夫人那兒去了。」丫鬟小春見挽兒對著滿園花朵發呆,出言提醒。
蘇挽兒抬首,有種想逃的衝動。「小春,你到老夫人那兒回話,我在娘親那兒抽不開身。」
此刻,她誰都不想見。
「這……」小春顯得為難。
「老夫人要怪罪下來由我擔著。」是自己情緒低落,她不想為難丫鬟。
「是,小姐。」
丫鬟走後,花園又恢復寂靜。
心亂,所以討厭跟前的一切,蘇挽兒猛然起身,哪兒都好,就是不要再待在這個地方。
她匆匆的往府邸的後門走去,沿路經過許多亭台樓閣、人工湖,她刻意閃躲迎面而來的奴僕,約莫一個時辰後,終於打開後門出府。
其實出了府邸,跟前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仍舊是城主的土地,這兒是袁氏一族祖墳的所在地,她的親生爹娘亦埋葬於此。
初到城裡的翌日,姨娘便帶她到此祭拜,她沒哭,反倒是姨娘,她與妹妹哭抱成一團,不是她狠心絕情,是哭不出來。
哭了,爹娘就會活過來嗎?還是哭了,才顯得自己的孝心呢?她沒太大的感傷,所以她不哭。
她站在爹娘墳前的土丘上無言地觀看陪伴爹娘二十幾載的風景,雖是仲夏,狂風吹得草如浪翻,怎麼看都顯得淒涼了些。
她怎麼會到這兒來呢?明明心煩意亂,為何會選上這裡作為逃避的地方呢?風化破舊的墓碑訴說苦等的歲月啊!
「你們在等待著誰呢?」蘇挽兒輕問,心底極苦。
「或許你們是沒得選擇,只能佇立在這兒吧?」她喃喃自語,自己目前的處境與墓中的爹娘相同,不是嗎?
回答她的是草原的荒涼,無言的沉默。狂風依舊,日換星移,對著草原發呆竟成了她的快樂!
很快的,黑夜降臨大地。
「挽兒……挽兒……」
袁心陽的聲音在風中揚起,由遠而近地劃破寂靜的夜空,震醒心神兀自飄遊的蘇挽兒,她回神才驚覺天色已黑。
「挽兒……」他一躍下馬,滿心焦急,「原來你跑到這兒來了,娘找不著你正為你擔心著哪!」
「呵,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她攤開雙臂,笑得甜美。
袁心陽直盯著她亟欲逃避的雙眸,她是不擅說謊的。「你怎麼了?有心事?」進城後,她一日比一日不快樂,他察覺到了。
「哈哈哈,表哥,你愛說笑,我怎麼會有心事呢?在這兒我不用洗衣、不用刺繡、不用煮飯,這麼好的日子,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還會有心事呢?」她口是心非,以笑掩飾心底的失落。
「真難看!」這是他首度對女子發出犀利的評語,她的笑容在他眼中其實是哭,他不明白,既然難過為什麼不痛快的哭呢?
她這般的折磨自己並非他所樂見的。
「咦?」她詫異的瞧著他,不懂他何出此言?
「挽兒,你要的是什麼?」袁心陽要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為了她的笑容,他願意傾其所有。
將她接入府後,娘已向他提過與挽兒的婚事,娘親希望他們在近期之內完婚,他的心當然很亂。
他對素未謀面的表妹有怨,對挽兒卻充滿讚賞,在怨與讚賞之間他心隨意走,忠實的選擇讚賞,在整件事情上,他希望對挽兒公平。
他要娘給他跟挽兒一點時間,至少等挽兒習慣府裡的生活之後再提婚事,他亦可借由這十幾日整理紛亂的思緒。
娶挽兒雖是奉娘親之命,誓在必行,但他並非勉強自己,在他的眼裡,挽兒是位與眾不同的姑娘,他欣賞她的真,不要她失去。
他已經明確的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挽兒呢?他一直不清楚挽兒怎麼想?
「現在的日子便是我要的。」知足常樂,所以她撒謊。
她要的他肯定給不起,她要回到從前忙碌的自己,為家人奔波勞苦,得以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除去這些,她茫然了。
「天黑風大,我們回府吧?」他脫下身上的披風,細心的替她披上,回府後他會跟她好好溝通。
挽兒怔楞住,不習慣他的好。「我不冷,你自己穿吧!」
她欲脫去披風,他卻快一步地復上她的手,溫和的說:「別脫,就穿著。」
他溫暖的大掌包住她的小手,暖流似乎穿透了她的心,她心慌的抽回,苦惱地問道:「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呢?為什麼?」
一向,她習慣付出,如今他的好卻成了她的負擔。
袁心陽倒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經過深思,他很認真地回答:「因為你是我所關心的人。」
「但我不值得你關心。」她懂得照顧自己,就算世上僅剩她一個人,她一樣可以以自身的力量活下去。
「值不值得由我決定。」他難得以強硬的語氣說話,「你在張家辛苦付出我是知道的,但你為自己打算過嗎?答案是沒有。你的心一向以張夫人及鳳蝶為重,等張夫人百年之後,鳳蝶嫁作人婦時,你獨自一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她的迷思在於不懂得替自己著想,凡事以家人為重。
「我……」她無言以對。
目前的她不就是這般的處境嗎?然而他何以能看穿她的心思呢?
他搖頭歎道:「現在張夫人及鳳蝶尚在你身邊,但她們不再需要你費心掙錢才得以過活,她們有最妥善的照料,這不是很好嗎?挽兒,為自己而活吧!」他多麼希望看到以往充滿活力的她。
「為自己而活?」蘇挽兒想都沒想過。
「我們回府吧!」
大掌再度包握住她的小手,這次她沒有抽回。他們共騎一騎,乘著夜風直奔府邸。
***
挽兒的失蹤在府裡造成的騷動是可想而知的。
當袁心陽與蘇挽兒踏入府裡,奴僕旋即通報在大廳等候消息的老夫人,呂妹及張鳳蝶,她們行色匆匆地走出。
一群人在清風園的門口相遇,索性人清風園的廳堂談話。
「挽兒,你可把姨娘給擔心死了。」柳玉蟬一整個下午心都是懸著的。
呂妹亦捧著一顆焦急的心,「是呀,挽兒,你怎麼會無端跑出府去了呢?」記得挽兒從未做過如此令她掛心的事。
「姊姊,你知道我們大家都替你擔心著嗎?老夫人跟娘禁不起姊姊這般驚嚇的,要出府最好告訴丫鬟,好讓大家放心。」張鳳蝶表裡不一,她的這番場面話聽似關懷,實則抱怨不已。
本來嘛,挽兒失蹤干她屁事?若非存心想討好老夫人,她早睡覺補眠去羅!
你一言我一語的,關心太多使成了嘮叨,袁心陽開口替滿臉愧意的挽兒解圍,「折騰了大半日,我想表妹已明瞭娘、張夫人及鳳蝶妹妹對她的關懷,表妹人已平安歸來,我想表妹也累了,還是讓表妹先用膳歇息,明日再聊吧?」
袁心陽護著挽兒使鳳蝶相當不悅,在與挽兒眼神交會時,她怒瞪挽兒一眼,目光極為深沉。
鳳蝶一閃即逝的怒意使挽兒感到驚慌,錯的人是她,招來怨恨亦是理所當然。「謝謝姨娘、娘及妹妹的關心,挽兒保證下次不再任性妄為。」只顧著自己的心情便跑了出去,她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