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張雅芬
黎惠狼狽極了,幸好四周的人並沒發現藍文彬的表現,大家只把眼光集中在她身上,她不能出糗,於是笑笑地說:『謝謝各位同仁為我慶生,讓我今天能一償宿願吻到我最敬愛的董事長,給予他熱情的西班牙吻,希望董事長別介意,也希望各位能滿意。』聰穎的她以熱情的西班牙民族性來轉移眾人的遐想,又向藍文彬宣達她心中那股準備吞噬他的熱火。
之後,大家分著蛋糕,有些人開始隨著重金屬音樂跳起舞來,而藍文彬則默默地回到房內,他的不悅都看在黎惠的眼中。
『什麼?』『你說王玟玲死了?』藍琳沒想到假期期間,她為了準備論文哪兒也沒去,常熬夜到清晨四點,以致今早遲到了一會兒,卻聽到曉蘭帶給她的這個噩訊,她感到萬分震駕,並對王玟玲已離開人世的事實無法接受。
『你們不是前幾天才到醫院去探望過玟玲嗎?』『是呀!我們也無法相信,但這都是事實,是玟玲的母親打電話來學校,並請校方對班上宣佈玟玲的死訊時,大家才知道的。』曉蘭嗚咽的說著。
玟玲是一個活潑、品學兼優的同學,因罹患血癌,自上學期開始即時常請假,基於同學之誼,藍琳及班上多位同學曾數度前往台大醫院探視她,當時她仍樂觀地常常開懷談笑,甚至能與藍琳暢談許多事,慢慢地在彼此心底構築、建立起友誼,藍琳也能將自己的心情告訴她,她倆可說是無話不說的同窗好友,但最近藍琳因心情較沮喪且為了準備論文,也就較少至醫院看她,卻想不到……以前她總對玟玲的不幸深感惋惜與憐憫,心想,這樣優秀的女孩怎會遭命運如此摧殘,如今一個如此熟稔的人竟然就這麼輕易地自世上消失,生命書上句點;啊!情何以堪,教人如何相信?玟玲曾有一度病情似乎比較穩定,大家均為她鬆了一口氣,怎知大約兩星期後,她再次住院,情況更加不樂觀,接下來每天都需要輸血,幸好她是o型血,血庫仍可供給,但龐大的醫療費用壓得她的家人無法負荷,雖然校方已公開募款,但仍人不敷出;於是藍琳曾鼓動父親捐出一百萬元來幫助她,而這件事只有校方知道。
雖明知她的痛似乎好不了,但卻從未想過她會就這樣離開了,生命的短暫,讓她連學業都不能完成,她的生命根本還沒開始,就已破滅,雖說生命沒有定數,但這變數未免太大了,連改變的機會都被剝奪了,生命如此這般不可信任。
藍琳悲從中來,大聲的嚎陶大哭,原本偷偷飲泣的同學們聽到藍琳的哀嚎,竟像傳染病似地渲染開來,同學們皆無法克制地相繼哭了起來,有的相擁而泣,有的默默地哀悼,藍琳則用雙手環抱住自己,並將頭深深埋在兩膝之間竭力地哭泣著;淚水鼻水浸濕了他的臉頰、頭髮、衣服,她再度感到生命的脆弱,死神的無情。往日的回憶浮湧腦海,禁不住傷悲,口中喃喃地喊著:『媽媽,不要走,不要走,玟玲,你也不要走,統統不許離開我。』玟玲的死將藍琳記憶中的最深的痛誘引出來,母親的離去與玟玲的死相交纏住,讓她無法抑止這悲痛,淒涼的心情,久久無法停息。
教授得知王玟玲的噩訊,便知這堂課無法再上下去了,於是讓同學交了論文後,即默然的離開。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藍琳抬起頭對著同學喊道:『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離開我們?在這個世界上不知還有多少人會走向死亡,生命不是我們可以掌握的,那我呢?我是不是隨時都會死去?不過死了也好,死了後就可以看到我媽媽了,你們知道嗎?我好想念她,真的真的好想!我已好久沒有夢到她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都不讓我夢見她……』藍琳整個心情降到了零點,而同學們皆因再度感到傷心而嗚咽起來。最後曉蘭扶持著她陪著她一起走回家。
回到家後,藍琳將所有的燈都點亮,並將自己拋在『軟骨頭』中,直到情緒稍稍乎穩了些,才開始整理思緒,但玟玲的陰影仍籠罩著她,故不斷在思索著:既然生命是這般的脆弱,而自己從小到大卻把絕大部分的時間浪費在背書、考試,經歷大考小考、高中、大學,不知有何意義?把大半輩子時間全消磨在此,若為求的是學問,並非得要藉著學校呀!』在浩瀚的宇宙中,人是何其渺小,何其無能,是不是完全操縱在未知的命運中,能不能改變命運,是不是該重新思考有關生命的價值,如果主宰人的是命運,那這個世界是沒有顏色的、是虛幻的,因為一切不都是注定好的嗎?
藍琳想著想著,走到她那足足有二十坪大的書房,面對桌上形形色色的書籍,伸手一堆,全部推倒在地上,恍如一堆積木垮了,然後俯視躺在地上凌亂的書本,心裡默想即將完成的學歷,雖棄之可惜,但是大學生涯,究竟又能讓自己學會什麼?又能擁有什麼?或許她將大學讀完就死了,那這一切又算什麼?何不從這一刻起,就讓自己瞭解生命、命運的意義呢?何不主宰自己的人生呢?
她了悟一切後,知道生命只有一次,不會重來,或許人無法選擇命運,但卻可以選擇為自己而沽。
第三章
『藍先生!很抱歉有關令嬡休學的事,我想還是要讓您知道一下,儘管她不願讓您知道;或許是校方督導不周,不知她執意休學的原因,在考慮結果後,我們決定還是知會您一聲。』常校長向藍文彬說道。
『哦,非常感激您,我會深入瞭解狀況的。』掛上電話後,藍文彬又氣又沮喪,氣的是小琳為什麼要休學?為什麼這樣任性與多變?沮喪的是他是她最親的人,為什麼這麼重大的事不告訴他,還要教學校不要通知他?到底是何原因?是代溝嗎?!他一直很盡力,與她溝通、相處,雖然她失去了母親,但他也很用心地去做好父代母職的雙重角色呀!或許他沒辦法同她一塊住在別墅,但他一星期會去三、四次,有什麼事也是每天保持聯繫呀,況且還有錦姨在照顧她。咦!對了,錦姨怎麼沒告訴他呢?
情急之下,她馬上招呼老孫開著車送他到別墅去。車子駛人仰德大道,並停妥在一幢白色三層樓高的別墅停車場內,門口是鑲著金色的鏤花鐵門,藍文彬不待司機老孫開門,即氣沖沖地自個兒開門下車往大門走去。
藍文彬一進門即看見藍琳半躺在沙發上,而手上正拿著紅筆似乎在看就職快報,並圈選合適的工作。
『小琳,你為什麼今天沒去學校?』藍文彬故作鎮靜,他要女兒自個兒告訴他,他要在動怒前給她解釋的機會。『啊!老爸,你來了。』藍琳訝異爸爸今天怎會這麼旱來,連忙坐起。『對!我在問你話,回答我!』因有些動怒,口氣明顯的較為重了些。『嗯,我生病了嘛!』說完驚見手上的東西,連忙塞到背後。『是嗎?可不許騙我。』藍文彬再向她確認一次。『是呀……』藍琳心虛的將眼光轉移。
藍文彬知道女兒不大會撒謊,只要撒謊就會手足無措,眼光不敢直視。『給我叫錦姨來,錦姨呢!怎麼不見她?』藍文彬用一百二十分貝的高嗓門吼著。藍琳以為其父在生錦姨的氣,連忙解釋:『喔!她去幫我買東西了。』『買什麼?』『買報紙。』『買報紙做什麼?』藍文彬咄咄逼人的追問著。『嗯!要看呀!』藍琳胡亂找個理由,希望能搪塞過去。『還騙我,是不是你和錦姨聯手不告訴我你要休學的事?』藍文彬氣呼呼的說著。
藍琳從小到大還沒見父親用這麼大的聲音對她說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連忙跪下並解釋道:『Daddy你不要生氣,不關錦姨的事,她並不知道我要休學,你……怎麼知道的?』藍琳怯怕地問道。
『怎麼知道並不重要,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讓爸爸覺得太對不起你死去的媽媽,是我沒照顧好你,沒好好疼你,沒能讓你覺得老爸是你的親人,一切都是我的錯,女兒才會眼中沒我,我太失敗太痛心了。』藍文彬不禁鼻中酸楚而淚眼模糊。
藍琳嚇壞了,叱吒商場、和藹可親的爸爸怎會如此?她連忙站起來跑去抱住他喊著:『Daddy!Daddy!是我不好,是我不乖,惹你生氣,惹你傷心,你罵我呀!千萬別怪自己,我愛你呀!Dad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