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嚴沁
「不是要等溫若風嗎?」曉晴很少開口。
「啁——是。很久沒見若風。」冷敖說。
「我們每天都見他,他在學校。」曉晴又答。
「雨濃呢?」若男忽然提起。
「他也有十天沒來。」冷敖淡淡地說。
「聽說他的前妻回來了,而且和現任丈夫離了婚。」若男是望住雪凝的。
她今天來做什麼?刺激每一個人。
「是。我們已經見過淑賢。」雪凝平靜如恆。
「怎樣?聽說她很精明能幹,若風說的,他的一個同學認識淑賢。」若男說。
「大概是吧」雪凝笑了。
「這就是雨濃少來的原因?」若男還不放鬆。
「不。他每天都有電話來約雪凝。」冷敖本能地保護妹妹:
「是雪凝沒有空。」
「啊——」若男拖長了聲音。
她才真的變了,完全不是平日爽朗、大方,有男人作風的若男。
「溫若風來了。」曉晴叫。
若風還是一如往常,展開溫暖如風的笑容,非常瀟灑的大步走進來。
「到齊了嗎?」他第一眼還是看雪凝:「我是說我們原班老朋友。」
「雨濃缺席。」若男還是不肯放手。
「剛才跟他通了電話,他有事不能來。」若風說。
「什麼事比老朋友相聚更重要?」若男問。她那語氣——簡直像挑撥離間。她是原來的若男嗎?
「是淑賢和兒子堅志的事。」若風望著姐姐。
「這雨濃——」若男搖搖頭。
連冷敖也忍不住搖頭了,怎麼她今天的言語、態度竟惡劣至此?
「是不是等會兒看電影?」若風還不識趣。
「不去了,晚飯之後下圍棋。」若男答。彷彿大家已答應了她似的,由她去安排一切。
「誰下圍棋?雪凝和曉晴?」若風問。
「她們要溫習,我跟冷敖下一盤,你可觀戰。」她說。
曉晴臉色當然不好,她看冷敖,他不出聲,沒表情,她也只能忍。
今天她能表現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一言為定。」若風對著雪凝:「雨濃說你的彈琴造詣一流,我可有機會欣賞?今夜?」
「我不是時時有情緒彈琴的。」她搖頭:「而且不習慣有人在旁邊聽。」
她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能令若風有個錯覺,若不是雨濃也不會是他,他和雨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沒有資格代替雨濃的地位。
「那我就等機會,」他真有耐性:「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你有心情、有情緒又不介意我在旁邊。」
「若男才說女人固執、不肯改變是值得驕傲的事。」雪凝微笑。「我也是那麼固執的人。」
她笑得那麼美,令他看得發呆;另一方面,她不留餘地的話也著實傷了他的心。
電話鈴響,她順手接聽。
「你?是,我是。不,我沒有空,家裡有些客人,我也要溫習,講勿來接我,再見。」她收線。
每一個人都清楚地聽見她的話,每一個人都用疑惑又詫異的視線望著她。
她看大家一眼,聳聳肩。
「可以吃飯了吧?」她站起來,毫不介意地說。
「雪凝,是雨濃?」冷敖最關心。
她但笑不語,拖著曉晴走向飯廳。
「雪凝——拒絕了雨濃?」若風喃喃地:「為什麼?」
「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若男也問:「淑賢?」
「走吧!可以吃飯了。」冷敖站起來,也不回答他們。
雨濃也真沉得住氣,雪凝不答應他的邀約,他就不出現。
他雖然每天電話不斷,雪疑心中也不高興。
「不要這麼強硬,一直拒絕下去,如果他以後真的不再來呢?」曉晴擔心的。
「那表示我們沒有緣分。」
「你太強硬。」曉晴還是那句話:「現在大多數的男人都沒有耐性。」
「我不要大多數的男人。」
「會不會後悔呢?」
「那是另一件事。」雪凝淡淡地笑:「我相信會後悔,但原則必須堅持。」
「你到底要他怎樣?」
「很簡單。我或淑賢,其中不可能有猶豫。」
「他分明選擇了你,否則他那麼忙,每天還電話不斷。」
「他為什麼不來見我?心虛?」
「是你拒絕了他。」
「他可以自己來。他現在並沒有表示決心。」雪凝是鑽牛角尖。
「你太驕傲了。」
「不是,我堅持原則。」雪凝笑一笑:「不要談他,你和哥哥晚上看電影?」
「誠心邀請你一起去。」
「開玩笑,我不會做燈泡。」雪凝拍拍她:「我在家練琴,今天有這心情。」
「隨便。」曉晴愉快地和她分手:「我回家換衣服,冷敖會來接我。」
「在溫若男面前你得了全勝。」
「也受了不少閒氣,不過——都算了,因為冷敖表現肯定,沒有猶豫,所以我認為值得。」
「你會很幸福。哥哥喜歡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
「難道雨濃不——」曉晴說一半自動打住。
「雨濃以前愛過淑賢。」
「我懷疑。」曉晴說:「那樣的女人雨濃不可能愛上,他的品味不會那麼差。」
「愛情不講品味。」
「不再跟你講了,你固執得好像一頭牛。」
雪凝嫣然一笑,轉回居住的根德道。
這條路以前是很美的。那是地鐵還沒有通車之前,根德道是出名的靜,尤其下午四點那家著名的幼稚園放學後,此地靜得連落葉聲都聽得見,小時候兄妹倆常在黃昏出來散步,那種寧靜,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至今不會忘。
但是如今地鐵站、的士站——總有一大排的士排隊在那兒。每天都是人潮湧湧,靜是不可能了。
雖然冷家在根德道的另一頭不受影響,但氣氛已破壞無遺。
現代文明帶來了交通方便,但自然的一切就遭到破壞。值與不值就很難下定義了。
家裡是安靜的。
前面園子就四五千呎,房子在四五千呎之後。但是冷家人少,尤其現在,雪凝覺得好冷清。
「媽媽在家嗎?」她問工人。
「剛出門,晚上和老爺有應酬。」
應酬,是大人的世界。
洗澡換衣服,彈了一陣琴。誰說她今天有心情?不過是騙曉晴的。
琴聲凌亂得令自己也生氣,算了,吃晚飯吧!
一個老工人服侍她。
「哥哥呢?」她看見只有自己的一雙筷子。
「少爺回來換了衣服又出去了。」
是。冷敖和曉晴有約會。
全世界大概只剩下她孤獨的一個人。
歎一口氣,連飯都不想吃。
「我叫廚房給你煮一碗麵,好不好?」老工人對她非常非常好。
「不。我在外面吃了東西,吃不下。」
「我陪你在花園散散步。」
「不了。我想上樓休息。」
「我陪你看電視。」老工人還當她是小孩子。
「我做功課。」雪凝「逃」了上樓。
「太」關心不是不好,但也絕對不是「好」,是負擔。
房間裡一樣冷清,她坐在書桌前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情形,全是雨濃引起。
雨濃。
電話鈴響了。
打電話的不是曉晴就是雨濃。此時曉晴不可能打電話給她,是雨濃吧?
「今夜還是沒有空?」他溫柔地問。
聽到他聲音,想起他瀟灑、英俊的模樣,心都揉碎了。但——她堅持原則。
「今夜——我想彈琴。」她福至心靈地說。
「不願出來?」「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一定要我出來。」
「我也是堅持一定——不過彈琴很好,我很怕聽你說要溫習功課,很沒希望的樣子。」
「希望?」她不明白。
「是,很沒希望。」他重複說。
「淑賢好嗎?堅志好嗎?」
「很好,謝謝你的問候。」
「不必謝,我隨口說說的,並沒有誠意。」
他沉默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我要下樓了。」她真驕傲。
「雪凝——我能來嗎?」
遲疑一下,她說:「我要彈琴。」
牛頭不對馬嘴,希望他明白。
「我明白,再見。」他先收線。
他明白什麼?她是渴望他來的,他真的明白?
雪凝沒心情的放下電話。
他是什麼意思呢?每天打電話來燃起她的希望,又自動熄掉,是什麼意思呢?
他在跟她開玩笑?
這種人真可惡,真可恨,他為什麼要出現?
當然不下樓彈琴了,哪兒來的心情?拉起薄氈,她來個蒙頭大睡。
怎麼睡得著呢?翻來覆去的轉身。剛才曉晴的話是不是有道理?太強硬,太驕傲,太固執?
但——她的個性如此啁!要她改變個性來遷就一個人,那是不可能的。
愛情,不是要其中一個犧牲自己的個性或思想。
睡不著,惟有看書。
忽然間她想起這個時候能看一本八卦週刊該是很不錯的,至少不用動腦筋。
她是不買這種雜誌的。前幾天在樓下看見一本,也不知道是誰買的,或者——去拿上來吧!
匆匆下樓,客廳、書房都找了一次,沒有。是不是扔了?
想找工人來問,突然看見鋼琴室有燈光,那是她的「私家重地」,誰闖進去了?
帶著一絲不滿走進去,看見雨濃竟坐在那兒,安詳、平和而溫柔地笑。
「你——」她皺眉。立刻又心花怒放,他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