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嚴沁
這些話,叫雪凝怎麼答呢?只好繼續不出聲。
「香港人能住你家那種房子已經很了不起。」淑賢又說:「不過我們在美國住慣了大房子,來香港真不習慣。住香港房子多大,視野卻窄,對不對?」
雪凝頭也不點。這女人在挑剔什麼?在美國離了婚,有香港讓她投奔,她該很感謝才是。
雪凝的反感湧上來。或者,有點先入為主的偏見吧!她不喜歡這女人。
到了根德道的家,雪凝迫不及待地推門下車,留下一句「再見」就頭也不回地去開大鐵門。
她聽見門後的車門聲,就這麼走了?不,雨濃趕了過來,輕輕扶她手臂。
「明天,你幾點放學?我來接你。」他說。
「不用了,我有事。」她奔往大門。
聽到大鐵門關閉聲,又聽見車聲,他們走了吧!
看見書房有燈,冷敖還在擺棋譜,果然是他,他擺得全神貫注。
她輕輕敲門;冷敖抬起頭來。
「這麼早,你們只吃晚飯?」冷敖問:「不是要讓你見一個人嗎?」
「見到了。」雪凝淡淡地:「他前妻離婚回來。」
「怎麼回事?」他嚇了一跳。
「沒有什麼事。」雪凝淡淡地笑:「我和那位精明能幹的淑賢合不來,有代溝。」
「她回來做什麼?吃回頭草?」
「不管她回來做什麼,」她有點心灰意冷:「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洗澡睡覺。」
「慢著,雪凝——你和雨濃的感情會受影響嗎?」他是非常關心這惟一的妹妹。
「不知道,我喜歡一切自自然然,不勉強。」
「但是你臉色不好。」
「聽了一晚的訓話,我不累嗎?」她笑:「明早見。」
「等一下——曉晴真和導演約會?」冷敖問。神色有點尷尬、窘迫。
「是吧!」她說:「他們是鄰居,又談得來。不過——」「不過什麼?」他有點著急。
「不過我知道她心有所屬。」雪凝頑皮地。
「是——是誰?」
「不告訴你,你自己去問吧l她是你學生。」她走開。
冷敖坐在那兒發了一陣呆,勉強收攝心神,再投入圍棋中;但是,完全沒有用,他的心經已亂。
想了半天,他胡亂地弄亂棋子,也不收拾,熄了燈就上樓。
在雪凝房門邊猶豫一下,還是敲門。
「誰?」
「我。能開門嗎?」
雪凝開門,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兒。
「什麼事?哦,溫若男沒來過嗎?」她問。
「沒有。她怎會有事無事往我們家跑呢?」
「早一陣子你們不是相處得很好?來往得很密?」
「我們一直是好朋友啁!現在也是。」
「這麼悶,怎麼不約她來下圍棋?」她問。
「這一陣子我在教曉晴下圍棋,她來了沒空招待。」
「她姓溫,你姓冷,很配的,她難道不是你女朋友?」雪凝不放鬆。
冷敖呆怔半晌,說:「你也姓冷,溫若風也姓溫,你們不也很配?」
「那怎麼同呢?我一早就表示和他合不來,連朋友都不是,沒有理由和你們混為一談。」
冷敖想說什麼,咕嚕一陣,終於什麼也不說的逕自回房,砰然關上房門。
雪凝站在門邊望了一陣,忍不住替曉晴高興起來。
冷敖的「反應」十分良好,不是嗎?
暫時把自己的煩惱扔開一邊,打電話給曉晴。
「曉晴?她不在,」是方伯母的聲音:「吃完飯她去隔壁大廈的朋友那兒聊天去了。」
「哪一位朋友?我認識的嗎?」
「是個做導演的,我忘了叫什麼名字。」伯母說。
「我知道了,她回來時請叫她復我電話。」
果然和那做導演的傢伙出去了,曉晴還真有本事。
雪凝去沖涼,換好睡衣躺在床上看書。
當然沒有心情。想到淑賢和雨濃同處一屋簷下,整個人幾乎沸騰起來。
她愛雨濃,這件事不能否認了。
扔開書伏在床上胡思亂想——有人說戀愛中的女孩子都是伏著睡的,有點道理吧!愈想就愈睡不著,她拒絕雨濃明天去接她,是對或錯?愈想愈不甘心,為什麼要拒絕他呢?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她跳起來,雨濃?不,是曉晴。
「你找我。」她愉快的聲音。
「拍拖嗎?」
「你知道我,除卻巫山不是雲。」曉晴歎一口氣:「我只是在寂寞中找消遣。」
「想不想聽哥哥的反應?」
「什麼反應?怎麼回事?你快說!快!快!」
「急成這個樣子,你知道哥哥一定娶你的啦?」
「好雪凝,說吧!急死我了!」
「反應很好。你不來,他表現得很關心,我提到導演,他看來意外又吃驚,頗有點酸意呢!」
「是不是真的?你不是騙我開心吧?」曉晴狂喜。
「若要知真相,你應該一連幾天不來,進一步試探哥哥的反應。」
「這——會不會太殘忍點?對我也對他。」
「你自己決定。」
「好,好。我現在心裡太亂,什麼都聽你的,我知道你是幫我的。」
「說不定我受了溫若男的賄賂呢?」
「不要對我提這名字,太殘酷了。」曉晴慘叫。
雪凝在電話裡沉默下來。
「喂,喂!怎麼不出聲?我開玩笑的。」曉晴急了。
「我——看見了那個淑賢。」她說。
「是否真的又淑又賢?」
「我不會分辨,有機會你自己看。」
「好像語氣不大開心?」曉晴很敏感。
「不是好像,真的不開心!」雪凝歎一口氣:「那淑賢精明能幹,好像要控制雨濃的一切。」
「真是那麼可怕?」
「我不知道,我聽其自然。」
「不必怕她,她怎能跟你比。」曉晴大聲說:「我相信雨濃愛的是你。」
「她是前妻,還有個兒子。」
「不要先擔心,萬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今天晚上我一句話也沒說,真悶壞了。」
「這麼有辦法的女人,我倒要見識一下,」曉晴笑:「雪凝,我們是能共患難的朋友。」
「共患難?」
「大家在感情上有挫折,我們互相幫助。」曉晴說。
「天真!感情的事誰幫得了忙?」
「你不是才幫了我嗎?我已決定三天不來你家,看冷敖進一步的反應。」
「哥哥和雨濃不同,哥哥單純得多;我始終覺得雨濃複雜。」
「可是你喜歡複雜的男人?」曉晴瞭解的。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會考慮到單純或複雜;只不過我遇上了複雜,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也該樂觀些,雨濃不會重收覆水吧?」
「我拒絕他明天來接我。」雪凝低沉地說。
「你太衝動。」曉晴叫:「現在沒有辦法,我們只能等待。如果明天他仍來,表示他有誠意,否則——就忘了這個人吧!」
「忘了這個人!」雪凝低歎:「對我來講,愛上這個人就是生生世世的事了。忘掉?」
「這樣豈不自苦?」
「那有什麼辦法,感情上我是這麼執著。」
「樂觀些,雪凝。希望在明天。」
第七章
溫若風在學校見到雪凝,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狀。
其實,這個男人也不差,對不對?至少他心地好,受挫於雪凝後,還是關心她,替她通風報信。於是雪凝停步駐足。
「你有什麼話說?」她問,很友善地。
「我——昨夜你見到雨濃前妻了?」他問。
「是,他們請我吃晚飯,我沒有理由拒絕。」她淡淡地。
「但是你們—你和雨濃一」
「那是另一件事,」雪凝明白他指什麼:「我會分得很清楚。不過——我很感謝你。」
「我應該這麼做。」他笑起來,很滿足地。這是個單純的男人,就像冷敖一樣。
她打個招呼,逕自離開。
溫若風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半天都回不了神。這癡情的男人。
放學時雪凝和曉晴一起離開,雨濃並沒有來接她。
「到我家去吧!」曉晴說:「我們倆都需要躲避,都要看對方的反應。」
雪凝淡淡一笑,不出聲。
「是不是有點傷心?」曉晴望著她。
「不,沒有。暫時還沒有,」她說:「在這種事上我很冷靜,不會先就衝動、傷心。」
「真能做到?」
「如果真的傷心了,我會做得很絕,再無挽回餘地。」
「譬如呢?」
「現在不能想像。」雪凝換了個題目:「我要在你家吃晚飯……
「求之不得,我親自下廚。」
「不必那麼大陣仗,我只吃即食麵行了。」
「沒有營養——啊!如果想吃麵,尖沙咀東區有一家日本人開的小麵店」一平安「,那裡的面味道棒極了,絕對正宗日本風味。」
「那麼怪的名字,」一平安「?」
「就去那兒,順便逛逛街,好嗎?」曉晴很熱心:「我是很怕悶在屋子裡。」
「可以找你的導演男朋友聊天。」
「他不是天天有空,而且我心中只有冷敖。」曉晴歎一口氣:「我發覺女孩子心裡渴望轟轟烈烈的愛,一輩子只有一個男人;其他男朋友的感情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我想是的。」雪凝也承認:「除了他,對著任何一個男人,就算比他好十倍、百倍,感覺已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