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張小嫻
我對於他的出現有點兒奇怪。
「我想買一份禮物送給游穎。」常大海說。
「原來如此。」我笑說。看來他們的關係還是不錯。
「她近來買了很多這只牌子的內衣,我想她很喜歡這只牌子吧。」
「我拿幾件最漂亮的讓你挑。」
我拿了幾件漂亮的真絲吊帶睡衣讓常大海挑選。他很快便選了一件粉紅色的,果然有律師本色,決斷英明。
「游穎呢?」我問他。
「她約了朋友吃午飯,你有時間嗎?一起吃午飯好不好?」常大海問我。
「不怕讓游穎看到誤會我們嗎?」我笑說。
「她不吃醋的。」
他真是不瞭解游穎,她不知吃醋吃得多要緊。
我跟常大海去吃四川菜。
「游穎近來是不是有心事?」常大海問我。
「我看不出來呀。」我說。我不想把游穎的事告訴他。
常大海點了一根煙,挨在椅子上跟我說:「我是很愛她的。」
我很奇怪常大海為什麼要向我表白他對游穎的愛。不管如何,一個男人能夠如此坦率地在第三者面前表達他對女朋友的愛,總是令人感動的。我想,游穎的不快樂,在這一刻來說,也許是多餘的。他們雖然相戀七年,卻好像不瞭解對方,他不知道她吃醋,她也不知道他如此愛她。這兩個人到底是怎樣溝通的?」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我問常大海。
「你是她的兒時好友,她向來沒有什麼朋友。」常大海說。
「你想我告訴她嗎?」我想知道常大海是不是想我把他的意思轉達給游穎知道。
常大海搖頭說:「我有勇氣告訴你我很愛她,但沒有勇氣告訴她。」
「為什麼?」我不大明白。
「她是那種令你很難開口說愛她的女人。」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一種女人被男人愛著,卻令男人不想表白。
「你是說她不值得被愛?」
「不。」常大海在想該用什麼適當的字眼表達他的意思,他對用字大概很講究,就像是在法庭上一樣,他想說得盡量準確。
「就像有些律師,你不會對他說真話,因為你不知道他會怎樣想,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你的真話。」常大海終於想到怎樣解釋。
「你以為她不會相信你愛她?」
「她似乎不是太緊張我。」常大海終於說得清楚明白。
我不禁失笑:「據我所知,她是很緊張你的。」
如果常大海知道游穎曾經為他想過隆胸,他就不會再說游穎不緊張他了。
「她這樣對你說?」常大海似乎很高興。
「總之我知道,你們大家都緊張對方。」
「但她總是好像什麼都不緊張。」常大海說。
我終於想到了,常大海說的,可能是香水那件事。
「你是說她在車廂裡嗅到另一隻香水的味道,不單沒有質問你,反而大方地問你,哪一隻香水比較香?」我問常大海。
「她告訴你了?」
我點頭。
「她的表現是不是跟一般女人不同?」常大海說。
「那麼,那種香味是誰留下來的?」
「我順道送一位女檢察官一程,那種香味大概是她留下來的。」
我猜對了。
「吃醋不一定是緊張一個人的表現。」我說。游穎表面上不吃醋,其實是害怕讓常大海知道她吃醋。
「可是,不吃醋也就很難讓人瞭解。」常大海苦笑。
離開餐廳之後,我和常大海沿著行人天橋走,我一直以為只要兩個人都愛對方,就可以好好的生活,原來不是這樣的。有些人,心裡愛著對方,卻不懂得表達。
我和常大海一起走下天橋,一個男人捧著幾匹顏色鮮艷的絲綢走上天橋,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顯得十分矚目。這個人突然停在我面前,原來是陳定粱。
「是你?」我驚訝。
陳定粱的反應有點兒尷尬,他大概以為常大海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正在猶豫該不該跟我打招呼。
「你遇到朋友,我先走了。」常大海跟我說。
「你要去哪裡?」我問陳定粱。
「那人是你男朋友?」他問我。
我笑笑沒有回答,我認為我毋須告訴陳定粱常大海是不是我男朋友,他要誤會,就由得他誤會好了,用常大海來戲弄他,也是蠻好玩的。
「這幾匹布很漂亮。」我用手摸摸陳定粱捧在手上的一匹布,「料子很舒服。」
「是呀,這是上等布料。」
「用來做衣服?」
陳定粱點頭。
我記得陳定粱是在成衣集團裡當設計師的,怎麼會替人做起衣服來?
「我轉工了,自己做設計,生產自己的牌子。」
「恭喜你。」我跟陳定粱握手。
他雙手捧著布匹,沒法空出一隻手跟我握手。
「我還有時間,你要去哪裡?我替你拿一匹布。」我說。
「很重的啊!」陳定粱邊說邊把最大的一匹布交到我手上。
「你——你竟然把這匹布交給我?」我怪他不夠體貼。
他古惑地笑起來:「男人做得到的事,女人也該做得到。」
我捧著那匹沉重的布跟在他身後。
「你要去哪裡?」我問他。
「快到了。」他走入一個商場。
他的店就在接近上環的一個商場內的一個小舖位,只有幾百尺地方。
「這就是你的店子?」我覺得這個地方實在委屈了他。
「我從前的辦公室有海景,這個辦公室有商場景。」他自嘲說。
「上次見面沒聽說你自己創業。」我說。
「剛才那個不是你的男朋友。」陳定粱接過我手上的布匹說。
「你怎麼知道?」
「你們的眼神不像一對情侶。」
「情侶的眼神也不是永遠一致的。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這裡只有你一個人?」
「我還有一個拍檔。」
「我是不是應該光顧你做一件衣服呢?當作賀你新店開張。」我說。
「當然歡迎,你想做一件什麼的衣服?」
「剎那間想不到。」
「由我來作主吧,我知道你穿什麼衣服好看。」
「我穿什麼衣服好看?」我好奇地問他。
「你看到衣服後便會知道。」
我氣結。
「什麼時候做好?」
「做好之後我會告訴你。」
「你對其他客人不會是這樣的吧?」
「我會給她們一個完成的日期。」
「為什麼我沒有?」
「可能是我比較用心做呢!所以不要問我什麼時候做好。」
「謝謝你。」他欣然受落。
晚上,我跟徐玉和游穎一起吃飯。
「常大海今天找過我。」我跟游穎說。
游穎有點愕然:「他找你有什麼事?」
「他跟我說他很愛你。」
游穎表情很奇怪,先是愕然,然後笑容越來越甜。
「他為什麼要告訴你?」游穎問我。
「因為他告訴你的話,你不會相信,你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我答應不說的。」
「他從來沒有告訴我。」游穎說。
「你也從來沒有告訴他你愛他,對不對?」我問游穎。
游穎無言。
「你沒有說過你愛他?」徐玉驚訝,「你們一起七年啊!」
「有些話是不用說出口的。」游穎說。
「我時常告訴宇無過我愛他。」徐玉說。
「這句話很難說出口吧?」游穎堅持,「我從來沒有對男人說過我愛他。」
「常大海是很想聽你說的。」我說。
「是嗎?那他為什麼不先跟我說?」
我真是服了游穎,這句話總得有一個人先開口吧,難道要等到死別那一刻才說?我不會吝嗇這句話。
「你怕輸。」我跟游穎說。
「如果你先跟男人說我愛你,他就會認為你很愛他,你愛他比他愛你更多,那就好像你輸了。你是這樣想,對不對?」我問游穎。
「男人是這樣的,如果你跟他說你愛他,他就不會跟你說他愛你。」游穎說。
「為什麼不會?」徐玉說。
「男人知道你愛他,就不會再開口說愛你了,因為他已經處於上風,男人只會在自信心不夠的時候才會對女人說「我愛你」。」游穎說。
或許我都忘記了,游穎是一個很怕輸的人,小時候,她怎麼也不肯跟我比賽跳繩,因為她知道一定會輸給我。
「由於不想處於下風,所以你也裝作不吃醋,對不對?」我問游穎。
「為什麼要讓他知道我吃醋?大海不喜歡吃醋的女人。」游穎說。
「你不吃醋,他會以為你不緊張他。」我說。
「還說我不緊張他?」游穎生氣。
「我知道你就是緊張他,所以不敢吃醋,可是男人呢,心思沒有女人那麼細密,他不會知道你的苦心。」我說。
「為什麼你和大海好像作戰似的,大家都穿上盔甲?」徐玉忍不住問游穎。
「如果是盔甲,都穿了七年,但我們很好啊!」游穎顯得很執著。
我開始擔心游穎和大海,他們一起七年了,坦白的程度原來那麼有限,大家都緊張對方,偏偏都裝作不緊張,任何一方都不肯先認輸,這種關係是很危險的。
我跟徐玉和游穎分手,回到家裡,已是晚上十二時。森打電話給我。
「你在哪裡?」我問他。
「在公司裡。」
「如果我現在跟你說我愛你,你會不會認為自己處於上風?」我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