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張芳瑜
這時他臉上忽現光暈,擠出笑容,慢條斯理地說:
「謝謝你來看我。」
林菡笑著對他搖搖頭。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數日前吳孟桓呈昏迷狀態,直到昨日忽然清醒過來,就交代吳映華請林菡來一趟。而現在林菡看他意識清楚,並且還能說話,以為病情有了轉機,遂問:
「想起來走走嗎?」
吳孟桓微笑點頭,於是她扶他起來,幫他披了一件衣服。
他們走到客廳,林菡對吳母和吳映華說:
「我帶他到附近走走,吸取一下新鮮空氣。」
吳母見狀欣然答應,吳映華更感到匪夷所思,明明已經病懨懨的哥哥,居然還能起床走路,這是什麼神奇的力量?她愣愣地看著他們走出去。
他們在外頭繞了一圈,回來後,扶他躺在床上。
他靜靜地看著她,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忽然冒出一句話:
「你愛我嗎?」
林菡根本來不及回答,他就閉上了眼睛……此時吳母端著湯與吳映華一起進來,以為吳孟桓的病情好轉,誰知一搖他,才發現他已斷了氣。室內兩人頓時哭得哀戚無比,林菡也默默流著淚……
「林菡,謝謝你,相信他於願足矣,我送你回去。」吳映華哽咽地說。
「嗯。」她聲音暗啞:「下葬之日記得通知我。」
吳映華一打開庭院大門,即見一名身形高大的帥氣男孩,雙眸冷峻地瞪視著她們。
「你……你怎麼來了?」林菡驚愕地立在原地。
吳映華見狀,立即向前禮貌招呼:
「你是林菡的朋友吧?要不要進來坐坐呢?」
「不用了。」劉漢明態度冷漠,拉著林菡就走。
吳映華心想林菡怎麼會跟這種冷酷的人為友,但隨即一個意念浮現,難不成剛才哥哥和林菡出去散步被他撞見了?如果因為如此而造成誤會,那麼她應該找機會向他解釋,否則太對不起林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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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漢明氣急敗壞地帶林菡回自己家。他一再寬容她,她卻我行我素不知悔改;她是不甘寂寞,非得兩個男人輪換嗎?
「你很寂寞是不是?一個我還不夠,還要和舊情人私通姦情。」他極盡譏諷地說。
「你……你……」林菡被損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滿臉通紅又氣喘吁吁的。
「無話可說了吧?」劉漢明咬牙切齒地瞪向她。
天啊!他何時變得這麼沒風度,滿口骯髒話,她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怎麼這麼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指責她?
「請你留點口德,我不是那種人,事情也不是你想得那麼糟,我只是以朋友的立場去看他最後一面……」她盡量克制自己欲發的脾氣。
「什麼最後一面?你這話騙誰哪?多久前就聽你說膩了,你當我是傻子耍嗎?」
林菡見他氣焰高漲,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他從未拿話來羞辱她,而今簡直變了一個樣……她不禁淚流滿面。
「我就是怕你會誤會,才不讓你知道,我發誓只是純粹去探望他……」她急著解釋。
「你以為我這麼好騙,當我沒有個性嗎?那是愛你才包容你,看來你根本不值得我愛——」他怒氣衝天,口不擇言了。
林菡快要崩潰了,吳孟桓才離開人世,現在劉漢明還要激她;她尤其氣他跟蹤她,這分明就是不信任她。她既惱又恨,她沒做見不得人的事,憑什麼要讓他這樣指責和謾罵?如果他好言相待,也許她還會覺得愧疚,現在卻貶她貶得一文不值,她不禁跟著怒火上衝。
「好啊,既然不值得你愛,從今以後不再相見,我也自由自在。」她也忿怒不已,臨走時又補了一句:「我會把戒指放在你家信箱還你。」
「站住!你以為你是聖女嗎?看來也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算我看清了你,更後悔愛上你。天下好女孩多得是,我是被蒙了眼才會看上你!」他心冷地說。
林菡挺起背脊,高昂著下巴,仍是一副理直地跨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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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兩人鬧翻之後,他們沒有一方肯主動求好或認錯。劉漢明開始放任自己,只要有女孩來找他,他一概來者不拒;縱然如此,他也沒有一絲絲的快樂。他還是忘不了她啊,即使林菡一再背叛他,他仍然想念著她。該死的老頑固——他低咒自己。當初他只記得自己怒氣衝天,根本聽不進她的解釋;後來他左思右想,怎麼老是有讓人想不通的事,他是應該平心靜氣地解開這個謎才對,偏偏……唉!
「漢明啊,小菡怎麼這麼久都沒有來了?」劉母問道。
「媽,大概她忙啦。」他有意瞞著母親。
「是嗎?」知子莫若母,兒子悶悶不樂,她早就看在眼裡。「如果有誤會一定要解釋清楚,畢竟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人,不是容易的事,緣份稍縱即逝哪。」
劉漢明想到當時對她所說的狠話,也許林菡已被他傷得心都碎了,哪敢奢望她的回頭?如今想再去找她,卻有些情怯。
「去找她吧,女孩總是比較害羞、被動,也許她也想和你和好。」劉母為他加油打氣。
正當劉漢明猶豫不決時,他收到了一封信。信紙末端署名是吳映華,自稱是林菡的大學同學,也是吳孟桓的妹妹。信中言及她請林菡參加他的生日會,才得知林菡曾是她大哥的同事,直到大哥發病想見她最後一面,為了成全他的心願,而懇求林菡去看他云云……她為了避免他們產生誤會,又基於好友的立場,所以她才冒昧寫信向他解釋。
劉漢明閱畢,才知道他是真的誤會林菡了。
這場誤會是他挑起的,如果那天他不跟蹤林菡,或許就不會造成彼此感情的裂痕;但他也是因為太在乎她,才會醋勁大發地對她發脾氣,她應該會體諒他的心情。於是經過母親的遊說,他終於打起精神決定去找她。
來到林家樓下,他按了門鈴,有點不自在地清清喉嚨才說:
「請問林菡在嗎?」
林母一聽是劉漢明的聲音,便馬上叫女兒出來。林菡身著輕紗睡衣,一看是他,頓時怔住,隨即喜恨交織,淡淡地說:
「我不太舒服,你請回吧。」
「那我帶你去看醫生。」
「阿菡,去換換衣服,來者是客,應該陪陪人家才是。」林母知道他們小倆口吵架,遂充當和事佬勸道。
「好啦。」言下之意像是被迫而答應。
林母展開笑顏,順勢推波助瀾。
「你們出去外面走走,好好地談一談。」
劉漢明見林母這麼體恤他,真是感激萬分。
走在路上,劉漢明想挽她的手,但林菡卻避開和他保持距離。
「這麼久了,氣還沒消嗎?」他看著她,好言問道。
「我既然被你說得這麼不堪了,為什麼還來找我?」她冷冷地回他一句。
「我……」他一時語塞,歎了一口氣,才說:「那天我是過火了點,但請你捫心想想,如果我沒有這些反應,還表示我在乎你嗎?我是人啊,不該有情緒嗎?」
「我知道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但是你這樣緊迫盯人,讓我無法喘息。我說過事後一定賠禮,而你竟然……」
「我很抱歉,那天之所以會說難聽的話,全是一時妒心而起,以為你又和他舊情復燃。直到接獲你同學的信,我才明白一切。」
「他身染重病,我只是陪他出去走走,你還要和一個即將死去的人吃醋?」林菡既埋怨又諷刺地說:「如果我同學沒有寫信向你解釋,你仍然不會來找我。」
「唉——你的善良和同情心一發作,全然不顧一切。」他知道日後有得他受了,誰教他要愛上她。
「這次我確實是看在我同學的份上去看他,何況我和他曾經共事……」
「也曾經相愛?」突然冒出的一句話,顯示他的在意。
「請你別再提過去的事了。」她似乎又觸及傷痛。
他拉起她的手,表情平和地說:
「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兩人相對而坐,待侍者送來熱騰騰的咖啡,林菡忙著加奶精、加糖,而劉漢明則啜著苦咖啡,她狐疑地瞅著他問道:
「不怕苦嗎?怎麼不加一點糖?」
「有沒有加還有什麼差別?這杯咖啡比得上我心裡的苦嗎?」言下之意頗有所指。「還記得『挪威的森林』這本書嗎?」
「當然記得,我還寫過心得給你看過呢。」她不瞭解他提這本書的用意。
劉漢明又輕啜了一口咖啡。五官分明的臉,此時更顯得深沉難測。
他凝視她,鄭重地說:
「我不希望你成為書中的直子。」
林菡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將她比為書中的女主角!?
「為什麼這樣說呢?」她不明所以。
「直子的心就是因為男友的死,而從此對外封閉;即使碰到愛她的人,她仍然無法敞開心扉。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很可能會隨著一個人的消逝而刻骨銘心,畢竟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好的。」他解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