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單飛雪
紀飛揚問她:「你到底有幾套怪衣服?」
「我抗議,我的衣服哪裡怪?」
「好吧,我更正,是與眾不同。你喜歡買跟別人不一樣的衣服。」
「我喜歡有設計感的衣服。」
「喔。」紀飛揚望著前方,眼色溫柔,緩緩說道:「真奇怪,怪衣服讓你穿起來都很好看。」
這……這是證美她嗎?小魚心跳快了半拍,
「可是我媽很討厭我穿的衣服……」她聳聳肩,表示不在意。接著,她拉扯身上的吊帶裙,面色得意,像在獻寶似地說:「這件很棒吧?你看這個立體剪裁——」
「我知道,這是Mintdesigns的秋刀魚系列。」
「你知道?!」小魚驚訝。
什麼話,好像他很孤陋寡聞。「Mintdesigns是在日本迅速崛起的潮流先聲,200年成立的三人團隊,幕後三人是竹山佑輔,勝井北斗,八木奈央。你還想知道什麼?」紀飛揚覷著她。
「你還知道什麼?」不簡單哪,這傢伙竟然懂款。
「Mintdesigns的解構立裁功力在日系設計師中獨步武林。」
「沒想到你會這麼清楚……」小魚讚歎:
「你以為導演很好當啊?什麼都要懂一點。」他得意洋洋,嘿,她有沒有發現她說的他都聽得懂?她要是夠聰明,就該知道他們是天生一對哩。
小魚興致高昂地說:「很少人知道這個牌子,更別提這麼清楚了,包括設計師的名字,連產品系列都知道。」
「我還知道你很喜歡穿Mintdesigns的衣服。」
「對啊!」
「還有KOKOBUKI,你也常穿這個牌子,它們的單品不是十分簡單就是十足異端,兩種極端路線在設計師混和下,效果出奇迷人。特色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配搭手法,看似隨興卻很高竿。」
哇!小魚停步,打量紀飛揚。「你光看就知道我穿什麼設計師的衣服,你這麼厲害啊?」
他才懶得管別人穿什麼,他只注意戚小魚愛穿的。
「我只知道你的……」忽然他打住話,意識到自己洩漏心中秘密。他很糗地掉頭急急邁步走。
他身後,戚小魚怔了怔,似也聽見弦外之音。他們都尷尬了,同時臉龐心坎熱上來。
紀飛揚方纔的話,讓小魚想人非非。她茫然地跟著他走,思緒不集中,她昨夜沒合過眼,這是明明跟靜繪造的孽,害她昨晚一直回想這段時日跟紀飛揚相處的情形,想著他有沒有表示過什麼?他喜歡她的蛛絲馬跡。
會注意她穿的衣服,算不算喜歡她?
小魚越走越慢,望著紀飛揚的背影,一切都顯得似在夢裡。行人道的左邊,是整排木棉樹,花期過去,枝頭結了果,果實開口,白棉絮就漫街飛舞。小魚就在這飄蕩的木棉絮裡,看紀飛揚越走越遠,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意識到小魚沒跟上來,紀飛揚停步,回頭說了句:「過來啊。」
小魚跑上前去,紀飛揚眼角瞥見了什麼,忽然蹲下,拾起個東西遞給小魚。
小魚接住,掌心裡,是個褐色橢圓狀的果子。
「你剝開來看看。」他催促。
小魚剝開果實,白棉花彈出來,軟綿綿蓬在雙手間。她笑了。「是木棉花的果實。」輕輕軟軟地,像愛的感覺,縹緲不定,難以捉摸。
「你看看地上都是棉花。」
真的耶!小魚低頭望,在他們腳下,包括那邊的草地上,鋪滿了棉絮,宛如剛下過一場雪。
「我要帶回家當裝飾品。」小魚將它塞進口袋裡,被他制止了。
「我幫你找乾淨一點的,那個太小了。」他蹲下,沿路在樹邊尋覓。
這時風吹來,一片棉絮撫過小魚的臉。看紀飛揚撿拾果實,她心悸,聽見心裡有個小小聲音說——「我很喜歡他……」
一條空蕩蕩的巷,緊挨著繁榮喧鬧的光復南路,雜草叢生,不知名的小蟲飛舞。兩排老公寓,屋牆破相,裸露裡邊的紅磚。門戶大開,窗破裂,沒人住。那邊四樓的白窗簾在半空飄,前方一樓門前堆著廢棄舊傢俱,右邊屋子有籐蔓爬出來,鐵門趴倒在地,門爛在牆邊,這條巷子被遺棄的傢俱和旺盛的草樹佔據,罕無人跡。這裡就是紀飛揚要帶小魚去的偏僻地方。
「走吧!」紀飛揚走進死氣沉沉,荒廢的巷弄。
「喂!」小魚揪住他,指著入口邊牆上的字。上面註明非本社區人員禁止進入。
「沒關係,這裡已經廢掉,剩沒幾戶住在這。」紀飛揚拿出相機一邊拍照,一邊帶小魚參觀兩邊荒廢的公寓。「這裡本來是松山煙廠的宿舍,因為要興建體育館,大概年底就會拆了。」
小魚研究公寓格局。「房子看起來好老了,可是看得出當初有經過設計,格局很不錯,不輸給外面的高樓大廈。」
「以前這裡四面都是田,還沒有國父紀念館,什麼都沒有,只有日本人的工廠。現在整條巷子都荒廢,這裡,時間像靜止不動了。」
紀飛揚停在某棟樓梯入口前,問小魚:「要不要上去看?」
他身後,樓梯間黑暗暗,兩邊牆,漆斑落,磚塊外露。天花板懸著蜘蛛絲,好偏僻好荒涼好隱匿的地方哪!
「要……要上去?你確定?」小魚想起明明說的那些話,他該不會真的想帶她去偏僻地方幹什麼吧?這一想,臉就紅透了。
「反正都沒人住,進去看也沒關係。」他上樓,小魚只得硬著頭皮跟上去。他在前頭走得又急又快,一路上到頂樓去。小魚眼得氣喘吁吁,空氣悶熱,更熱的是她發暈的腦袋。
頂樓風大,夕光閃耀著,水塔佈滿雜草,迎風飄搖,還開出不知名的小白花。矮牆爬著青苔,那邊還有幾處水管破裂留下來的黑暗水窪。
「你看,這水塔不知多久沒人用了,裂成這樣……」紀飛揚研究起水塔。
小魚上前也裝出認真研究的樣子。「真的款!」其實她心裡很緊張,這裡好空曠,這裡沒有人,紀飛揚存心把她帶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如果真像明明說的,他想對她做什麼呢……會不會是要親她?完蛋了,她現在腦袋一直想著明明的話,想到心慌意亂,呼吸急促。
「小魚……」紀飛揚匆地正色,定定地望著她。
小魚心頭一抽,渾身繃緊。難道……真的……他要吻她嗎?
紀飛揚的目光變得專注熱切,神情也變得異常嚴肅,他走上前,小魚直覺就往後退,退到水塔前,直至背都靠上水塔了。
紀飛揚趨前,逼近小魚,直到兩人身子都快靠在一起了,直至她的皮膚都感受到他的體溫了……
天啊∼∼小魚心中大驚,明明說得沒錯啊,從紀飛揚的眼中她看到一種男人渴望女人的訊息,那是熊熊燃燒的慾望,那正是情愛熱烈的證據哪!
「紀飛揚……」小魚喘了口氣,膝蓋發軟。
「我忍不住了。」紀飛揚低聲說,靠過來。
「等一下——」小魚手擋在他胸前。「不可以∼∼」這不是親吻的好地方。「有蚊子有蚊子咬我……不行……」她抗拒在這骯髒的地方親吻,要吻也是要在很浪漫的地方,而不是在蚊蟲孳生的廢棄地。「我中午吃香蒜麵包不行啦∼∼」她慌慌張張,語無倫次。
「一下就好了。」他神情詭異,苦苦哀求。
「不可以。」
「拜託∼∼」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紀飛揚情不自禁低頭封住她的唇熱吻∼∼雙手猛地緊緊擁抱住她,跟著向她大聲告白……
以上這些全部沒有發生!紀飛揚沒有親吻她,他對她做了非常失禮的事——
「啊、啊∼∼你幹什麼∼∼好痛∼∼」小魚慘叫。
戚小魚癱在水塔前,臉上表情很崩潰,抬眼望著上方正用力幫她擠額頭青春痘的男人。
他好專注地努力消滅痘痘。「好過癮!從剛才看見你額頭有痘痘,我就很想擠了,對不起,讓我擠一下,你忍耐一下喔,再一下就好了……」
「……」小魚很想躺平,問問蒼天為何情路如此坎坷。所有浪漫的情境全變了調,她心情好複雜喔,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應該嘔氣。
他還在白目地說:「會痛嗎?忍一下,擠出來很快就好了。」
「只是個青春痘好嗎?」有必要這麼努力嗎?有必要擠得這麼高興嗎?真變態!
「不擠出來,我沒辦法專心跟你講話。」
這跟鼻毛外露的偏執,有異曲同工之妙,小魚苦笑。她是遭報應嗎?
「好了。」擠破小魚的痘痘,紀飛揚拿出面紙擦拭傷口。然後終於鬆了門氣,感到通體舒暢,像剛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回過神,發現小魚用怪異的眼光瞪他,他尷尬了,笑了笑。
「款,這是我的怪癖,我一看到青春痘就忍不住想要擠,你不會生氣吧?」
「我瞭解,你最好不要鼻毛外露,我一看到鼻毛外露就想拔。」她恨恨地警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