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凱琍
不顧自己穿著長裙和涼鞋,她大步衝上前,潮浪的力量推拒著她,海中的他是那麼遙遠,她該如何靠近?就算她會因此被淹沒,她無法看他就此離去。
一番掙扎跋涉後,終於,她從背後抱住他,高喊:「不可以!不可以!」
請不要離開,請多點留戀,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只要打開心門就能發覺,難道他當真毫無牽掛,寧願一走了之?想到此,她的眼熱了,心也痛了。
驟然感受到她的貼近,賀羽宣受到的驚嚇也不亞於她。他慢慢轉過頭,一臉不可思議——
「你抱著我做什麼?」
離開外祖父、外祖母之後,他從未被任何人擁抱,即使在國外有擁抱親頰的禮儀,他仍堅持不讓人接近,那對他來說是最厭惡的事。
然而,這個叫羅芙的女人,卻無法讓他有討厭的感覺,而且他發現她在發抖,她怎麼了?
「你……你不可以尋短,在這麼美麗的地方……不應該有人自殺的!」她不知自己是否勸得動他,但她非勸不可,就算勸不動,她也要把他拉回岸邊,就算拉不回,她也要阻止他繼續往前,那會死人的!
「誰要自殺?」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說啥蠢話?
她雙眸透著慌亂,雙手抓在他衣領上。「你分明是要走進海裡,把自己溺死,這到底是為什麼?不管什麼天大的問題都能解決,你不該這樣放棄自己!」
「哈哈哈!」他聞言大笑,笑得暢快開懷,眼淚都快跑出來了。
她愣愣看著他的笑容、聽著他的笑聲,雖然不明白卻有種感動,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的,整張臉都洋溢著歡樂,不只輕鬆也稚氣許多,其實他才二十六歲,還是個年輕人啊!
他應該多笑、常笑,或許可融化他那冷漠的面容,讓他的心也曬曬陽光、吹吹海風吧!
等他笑夠了,才解開她的疑問,說:「我只是想游泳,沒事幹麼要溺死?」
「啊?」看他自在的微笑,她這才領悟,是自己想像力太豐富。「我以為、我以為……抱歉!」
老天,她實在糗斃了,居然誤會他不想活了,還追到海中抱住他,對他說那些傻話,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但現在似乎潛水比較適合。
而更糟糕的是,怎麼她還抓著他的衣領,貼在他的胸前?這太誇張了!
她趕緊收回手,卻發現兩人的距離不減,他忽然擁住了她發抖的身子,她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只在半秒間,雙唇已被他佔據。
這感覺不是風也不是海,是他在吻她嗎?不,不會吧!羅芙一時恍惚,不確定是自己的錯覺或現實?
他的唇帶來溫暖觸感,教她不能再懷疑下去,這確實是個吻,雖然不激烈也不迫切,只像是海風拂過臉頰,卻給她一種被珍惜、被呵護的感覺。
戀愛就該接吻吧?賀羽宜如此猜測著,雖是初吻,但吻她應該不困難,這女人不會拒絕他的,他很肯定。
他的手臂環在她腰間,並沒有強迫的意味,而她也不想掙脫,或許她期待這一切很久了,真正發生時竟覺似曾相識,莫非在夢中曾上演過?
她閉上眼,不去看藍天澄淨、白雲悠然,此刻她唯一的知覺是他,她不肯分心,她要專注於這個吻。
過了多久呢?當他輕輕放開她,兩人對視,她雙頰羞紅,發抖的原因已不是慌張,而是另一種情緒,有什麼事即將發生的預感。
他仍是微笑,神情淡淡的看不出變化,脫去上衣,隨手交給她。「拿著。」
接吻是挺有趣的沒錯,但他現在有更想做的事,那就是延續被她打斷的「跳海」之舉。
「咦?」她接住他的衣服,下一秒鐘,他已像海豚般投入海中,痛快奔放的游泳,自由自在的徜徉。
他、他就這樣吻了她又跑開?他心底到底在想什麼?這男人像謎一般難解,而她太過單純的腦袋,卻被深深吸引著。
浪來浪去,打濕了她的衣裳,她仍無動於衷,站在原地,凝望他在潮浪中的身影,不由自主吻過他的衣服,悄悄對眼前的世界祈求——
請讓我靠近他的心,請答應我這由衷的願望……
第五章
夕陽西下,羅芙開車送賀羽宣回家,卻在進門時打了個噴嚏。「哈啾!」
賀羽宣剛好站在她身後,聽到這聲音,皺眉問:「你感冒了?」
「可能有點著涼,但不要緊的。」她打開燈,準備進廚房做飯,她絕不會因為這小事耽誤了責任。
六月天也會著涼?賀羽宣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因為下午她被海浪濕了全身,卻沒有及時換上乾衣服,才會造成這結果。
女人都是這麼嬌弱的嗎?他好奇地打量她,大約一百六十五公分,絕對不滿五十公斤,算是偏瘦了點,但他總以為她什麼都辦得到,絕對不會倒下,誰教她做每件事都仔細認真?
「是我讓你著涼的,我會負責。」他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感覺他的接近,她心跳加速,臉蛋也發燙了。「沒有這回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這女人心神不寧的,他多少知道原因,在海邊他吻了她,動機不明、結果不明,當然使她胡思亂想,可他也沒準備好要如何作答,連他自己都搞不懂是怎麼回事。
看她眼睛濕濕的、亮亮的,像只想找到家的迷路小貓,他突然懂了一點什麼,她分明對他是有所期待的,所以他該做些男朋友該做的事?
毅然決然地,他握住她的肩膀,推她走到小矮桌前,拿起話筒遞給她。「打個電話回家去,說你今晚要住同事家。」
「同事?」她一時意會不過來,他們算同事嗎?還有,為什麼她得住同事家?
「我不算你的同事嗎?否則該說是男朋友?」他淡淡反問。
「我沒這意思。」垂下小臉,她自嘲似地說:「不用打了,反正我自己一個人住。」
「你爸媽呢?」這疑問讓他發現自己對她的資訊非常貧乏,連她幾歲、住哪兒、家裡有什麼人都不清楚,相較之下,她對他的生平、工作、喜好都相當瞭解。兩人的交流是單方面的,只有她來認讓他,而他從未想過要認識誰,因為那一向都不重要,不過現在起,他們是戀愛實驗的男女主角,理當盡量瞭解對方的。
「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她盡量讓自己平靜回答,不洩漏一點點哀傷的跡象。
「難不成你是孤兒?」他只是隨口問問,她的反應讓他震驚,她居然點了頭說:「嗯。」
他胸口猛然一震,說不上這是什麼感受,重重的、悶悶的,還有點痛痛的,想到她竟是個孤兒,他居然有絲心疼。
「你沒有父母,那是誰把你養大?」他繼續追問,自己都覺意外,彷彿他當真關心?
她抬頭挺直背,盡力讓自己沒有自憐的味道,平靜道:「當時我大概兩個月大,被丟在教會附設的育幼院前,是修女們養育我長大的。」
「你看不出有那種孤兒的樣子。」若只照表面看,他會以為她是在一般家庭長大,受到很好的教育和家教,是個宜家宜室的好女孩。
「孤兒應該是什麼樣子?」她不禁反問,莫非孤兒也有孤兒的標準?
「應該像我這種樣子。」自我中心、獨斷獨行,不管還有個世界的存在,他的城堡裡只有自己,連扇窗戶都不開。
她靜靜凝視他,沒辦法移開視線,他看起來那樣遙遠而孤獨,她多想給他一個擁抱,告訴他說,只要他願意打開心胸,她可以給他很多很多的愛。
愛?怎會用到這字眼?她就這樣愛上了他?一向淡然的她、難以進入情況的她、總是讓追求者灰心的她,為何此刻會感覺到愛已降臨?難道命運已注定,她要將這顆完整的心,獻給一個可能不需要的人?
賀羽宣也不說話,只是觀察她的表情變化,那雙大眼似乎蒙上烏雲,就快落下大雨似的,這女人當真是水做的嗎?老用那雙濕潤的眼盯著他,默默無語卻似有萬般心情。
選她做為戀愛實驗的對象,雖然各方面都適合,她那雙眼卻是有點危險……賀羽宣暗自思索,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做,只能被她的凝視緊緊抓住。
「哈啾!」她居然在這時候打噴嚏,有夠殺風景的,不過也幸好如此,若他們再繼續凝望下去,她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
他滿臉嚴肅,指著她宣判:「你該泡個澡,我去放熱水。」
「不……不用了!」看他神色堅定,她慌忙推辭。
很顯然的,賀羽宣不打算接受她的拒絕,他轉向浴室打開水龍頭,今晚他非好好照顧她不可!這段日子以來都是她照顧他,他當然該回報一番,儘管他從未想過要照顧誰,也不曾親自照顧誰。
聽到水聲嘩啦啦,羅芙站定了腳步,第一次因為感冒而開心,若能有他的關懷,她可以不要好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