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葆琳
男刑警在此刻又插嘴道:「你就不痛恨學校嗎?你還經常破壞校內的桌椅、門窗,這在校內都有紀錄。你所說的話已經自掌嘴巴了,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自己!」
斜斜一瞪男刑警,柯子豪對懿萍說:「妳要找的傢伙,午休時去舊校舍頂樓的水塔附近找找,說不定會找到。」
無疑地,這是懿萍進行到目前為止最大的進展,她眼睛一亮地追問道:「你知道那傢伙的綽號,或是班級什麼的嗎?」
「這些我全都不知道,我只是碰巧在那兒看過兩次,有人在那兒鬼鬼祟祟地交換物品而已。那時候我也不曉得他們是在買賣安毒,事後想想,或許那小包粉就是那玩意兒吧!可是發生廖進興的事後,我不認為他們還會繼續在校內進行什麼交易,妳八成要白費功夫了。」
柯子豪揮揮手說:「我不會再爆料了,我可不想被人當成條子的走狗。」
「你都能看見那包粉了,會沒看到對方的長相嗎?你知道是誰在販賣那些東西吧?」懿萍逮住他的語病,追問。
不過柯子豪說不開口就不開口,即使一旁的男刑警端出各種手腕施壓、威嚇,都不能讓少年再多說一個字。
懿萍明知他沒有否認,就是承認他知道,可是無法問出口供,他們也奈何不了他。眼看再問也沒進展,懿萍決定暫時結束偵訊。她讓同事負責押柯子豪回拘留室,自己則單獨到小隊長的辦公室做報告。
「……依妳判斷,認為柯姓少年所說的具有真實性嗎?妳說他很聰明,因此這也可能是他想誤導我們,讓我們失去偵辦方向,拖延時間直到他被保釋為止的伎倆。」
「隊長說的,當然也有可能。可是這條線索是到目前為止最明確的,起碼我們有了地點、時間,我認為有價值去追查。」
「……那就三天吧,不能再多了。三天內妳在學校內沒發現新事證的話,就回到少年組,和其他人一起清查柯姓少年來往的對象、與他接觸的不良幫派分子等等,從他身上去找毒販的管道吧!」
「是,我知道了。」
回到座位上,懿萍緩緩地吁了口氣。自己在「正春高中」臥底的工作,也快接近尾聲了。再三天,無論有、或沒有找到犯人,長官已經下令要她回警分局工作,終於要告別偽裝高中生的日子了……她該欣喜若狂、如釋重負的,為何她的心底卻有絲失落、寂寞呢?
想當初接下這項任務時,她日夜都在祈禱能早一天發現犯人,好結束這種雙面人的生活,難道短短十多天,自己已經依戀起這樣的生活了?
不,我知道我依戀的不是七早八早起床參加朝會,不是白襯衫、格子裙的穿著,更非那種每日被抽考的學生生活,我放不開的是……
第一次見面時,笨拙而愚蠢的舉措,也藏不住的炯亮雙眸。
第二次見面時,跋扈、跩得二五八萬似的態度,也掩不了的孩子氣笑容。
每天每天與日俱增的相處時間,不斷累積、迅速增加的,有關他的各種表情、各種小習慣、及他的說話方式。曾幾何時,她心裡的相簿竟然搜集了這麼多有關唐家祥的東西,仔仔細細地收著、放著。
結束之後,想必相簿就無法再增加內容了吧?然後,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一年後、五年後,自己總有一天會忘記這本相簿的存在吧?
好寂寥的感覺。
悶在胸口的沉重感,讓人想落淚,偏偏淚水也帶不走這份惆悵。
……妳也喜歡我,為什麼要否認?
因為,沒有自信。
年齡不過是方便的借口,用來隱瞞自己缺乏信心的事實。她沒有把握自己能被他持續地愛下去,他的「喜歡」萬一是場誤會該怎麼辦?和她一起辦案子、查線索,可能讓他覺得新鮮有趣,所以他在腦海中將她美化了,可是褪去刺激的色彩後,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
一個每天上班處理公文,下班看看電視、翻翻小說、聽聽音樂的普通二十五歲小女人。
她的勇氣被歲月磨平了,她不奢望什麼天長地久,但也不想冒險談一場沒有明天的愛。他則有著無數可揮霍的機會,他有本錢失敗再站起來,他有能力把每場戀愛當成肥料與養分,茁壯成更完美的男人。她不介意成為他肥料中的一部分,卻害怕他將自己的養分全部吸光,什麼都不剩,只留給她空殼一具。
什麼叫做成熟?就是妳發現自己像顆高掛在樹頭的果子一樣,搖搖欲墜,掙扎在掉落泥上化成灰的邊緣,膽怯、鎮日惶恐,然後逐漸枯萎、老去。
相反地,他的活力、他直率表達愛的方式,都是那麼的耀眼奪目,教她嫉妒、羨慕,且無法自拔地受他吸引,教她好想拋開一切,不計代價地牽住他伸出來的手!什麼算計都不要、什麼擔心都不管,她就是想要他!
可是……
懿萍好迷惘,她不知道握住那隻手之後,他們之間會變成什麼樣子?快樂又能維持多久?天底下有得是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從此以後過著幸福美滿的童話故事,但可沒有白馬王子和白雪阿姨美滿生活的故事!
……她或許真的不夠愛他吧?不然這些問題都不會是問題了。
「項懿萍,妳有訪客!」
突然間的叫喚,將懿萍拉回現實。拍拍臉頰重整精神,她走出辦公室轉頭張望著。「是誰要找我?」
「嗨!」
笑嘻嘻地揚起一手,向懿萍招呼的男子,身著大V領衫與及膝白色寬口褲、真皮涼鞋,完全不像是一名學校老師,倒像是從男性雜誌扉頁裡走出來的時尚男模。
「唐先生……」呆愣住,她喃喃說。
唐家吉沒有她的吃驚神情,反倒一副篤定地笑說:「我猜得果然沒錯,妳就是那個該和我相親的項小姐。昨天在家裡頭,我便已經覺得妳很面熟了。可以和妳談一談嗎?」
事到如今,他想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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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警分局附近的連鎖咖啡店裡,男子端起紙杯啜了一口,皺起臉說:「哇,好苦!妳不覺得人類真是喜歡自討苦吃的動物嗎?明明這麼苦的東西,街頭的店卻一間間地開,生意興隆不說,有些還賣得超級無敵貴。真不知花上萬塊喝杯咖啡的人,心裡在想什麼?」
懿萍默默地在心中回道:我才納悶你在想什麼呢?大剌剌地跑來找我,彷彿忘記之前自己做過的事!找人代打相親,實在稱不上什麼光明正大的舉動,你竟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神經是用什麼做的啊?海底電纜嗎?
「我知道妳一定在想,我是個厚臉皮的傢伙吧!」唐家吉瞅著她的表情,微笑地說。
她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事情都過去了。」
「當女人說事情都『過去』了的時候,會相信事情已經結束的,只有一部分對女性不夠瞭解的男性。我很瞭解妳的意思是不想再談,但妳也不會原諒我──這是我自找的。」
算他有自知之明。「我時間不多,唐先生,現在還是公務時間,請你長話短說,今日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首先,還是道歉。」他沒有東扯西聊,頗識時務,爽快地說。「我不知道妳從小祥那邊聽到了什麼說法,但我以為這麼做能讓彼此的傷害減到最低。當初看過教務主任拿來的相親照片後,我覺得妳是個好女孩兒,我不能玩弄妳這麼純情的女孩子,所以一開始就不打算去……請諒解,我要是放妳鴿子的話,一定會被教務主任K得滿頭包,而我又無法拒絕主任的好意,因此才會出此下策。」
懿萍得說這人不但臉皮厚,還相當自戀。「你以為你一現身,一定會讓我五體投地愛上你,死纏不放嗎?我不是外星人,你前來告訴我一聲,說你對我沒意思,我不會強行拉你去公證結婚的。」
被她虧了一頓的唐家吉,笑笑地說:「一樣是拒絕,我以為小祥代替我去,或是我本人親自去,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我現在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本來就是錯的!」懿萍不滿地扁扁嘴。「換成是你,知道自己被對方唬卡,會有什麼感受?你不懂什麼叫誠意兩字嗎?」
「我錯在……不該輕易相信照片這種東西,它是很會騙人的。要是我親自出席,看到真正的妳,我就可以立刻改變心意,和妳做朋友了。」
「啊?」懿萍錯愕。
唐家吉趨前握住她放在咖啡桌上的小手,說:「昨天我知道自己錯失了多麼大的幸運後,幾乎一整晚都睡不著,腦海裡都是妳的倩影,妳是第一個讓我覺得自己可以安定下來的甜姊兒。萍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忘掉過去的不愉快,重新認識彼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