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沈洛
「我在設計公司上班。」最後他還是回答了。
「設計公司？」范佳茵挑起一道秀眉，不太瞭解。
「聽過『奧汀設計』嗎？」佟亞樂的臉上露出一股驕傲。
奧汀設計在台灣赫赫有名，業務範圍包羅萬象，舉凡和「設計」兩字搭上邊的，諸如室內設計、庭院設計、產品設計……都可以找奧汀，是一間大家擠破頭想進的設計集團。
「奧汀？」范佳茵皺緊眉心。「奧汀？」
她疑問的口氣，聽在佟亞樂耳中則變成驚訝，他更得意了。「對啊，奧汀，你沒聽錯。」
「唔……」遲疑了會兒，范佳茵決定不恥下問。「奧汀是什麼？跟你那輛迷你奧斯汀有沒有關係？」
聽了她的問題，佟亞樂當下只想面無表情地回房間甩上門。
她沒聽過「奧汀設計」？！有沒有搞錯？這女人果然異於常人，不管是行為或者思考模式都是！
「我要睡了。」佟亞樂「唰」地一聲從沙發上站起身。
「才凌晨一點耶，再聊一下嘛，小樂。」范佳茵捨不得這麼快結束話題，反正也睡不著。
「不好意思喔，我明天一早還要上班，無法繼續陪范大小姐聊天。」他怕還沒說到幾句話，自己就會被氣到腦中風，還得靠這位白目的小姐送醫急救，所以還是罷了。但他不忘惡毒地損損她。「我看你還是早點睡，不要熬夜。女人常熬夜老得快，難怪你需要一堆奇奇怪怪的保養品。」
「你說什麼？！」范佳茵氣得跳起身，一把捉住他的手，強迫他摸摸自己臉上吹彈可破、白泡泡、幼咪咪的皮膚。「我哪裡老、我哪裡老了？拜託，我一年砸多少錢買SK—Ⅱ，你竟然敢說我老。你摸、你摸摸看，評評理！」
「我……我才不要摸！」佟亞樂奮力想甩開她的掌握。摸她的皮膚？把他的手指頭剁掉還好一點！
「沒摸過不知道啦，你一定要摸摸看，我要讓你不只心服口服連手都臣服。」范佳茵抓著他的手，與他展開拉鋸戰。
「我不要摸！」
「摸啦摸啦！」
「我不要——」
這一刻，佟亞樂真的好想哭。他究竟是為什麼三更半夜要跟一個瘋女人動手動腳、不得安寧？他到底替自己惹來怎樣的大麻煩？
為了快點脫離這種悲慘的生活、不斷被騷擾的日子，他一定要想想辦法，只要她的生活早日恢復正常，他才能盡快恢復平靜的獨居生活。
這一定是他今年生日的最大願望。
第五章
「王建民加油！王建民加油！王建民、王建民、王建民，加油、加油、加油！三振他，三振他啦∼∼」
現在到底是幾點了？為什麼會有奇怪的加油聲出現？而且……而且那聲音還非常之耳熟，吵得他無法入眠。
佟亞樂躺在自己的床上，原本睡得正安穩，卻被一陣又一陣的聲響給干擾。他本來就是淺眠的人，此刻睡意全消，只好翻身坐起。
呆坐在床沿好一會兒，讓腦袋恢復運轉，才確認聲音出自何處。
瞄了一眼現在時刻——凌晨兩點。他眉一皺，掀開涼被，套上室內拖鞋緩步來到客廳。
有一瞬間，佟亞樂有點錯愕自己看見了什麼——
客廳裡，電視螢幕正在轉播美國職棒大聯盟比賽。
為了要有臨場感，電視喇叭傳出來的聲音還不小；電視機前的茶几上則堆放著一堆零食和可樂，而范佳茵，就大剌剌地盤腿坐在他心愛的沙發上，兩隻手還各拿著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塑膠加油棒，一會兒敲敲打打、一會兒高聲吶喊，一雙大眼專注地盯著電視看。
佟亞樂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後，用一種足以在半夜嚇死人的低沉語調開口問道：「可以請問一下，都幾點了，你到底在幹什麼？」
范佳茵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差點跳起來，連忙轉頭一看——
佟亞樂黑著臉立在身後，像一尊可怕的背後靈。她忍不住抱怨道：「小樂，是你喔？幹麼突然出聲嚇死人，走路也沒聲音。」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三更半夜的你到底在幹麼？」佟亞樂的雙手盤在胸前，眼眸略瞇，等待她給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看不出來嗎？」范佳茵賞他一顆大白眼，接著用纖細食指朝電視螢幕一點。「我在看棒球啊！」
「看、棒、球？」佟亞樂的聲音好像是從牙縫中勉強擠出來的。
「是啊！王建民是台灣之子，在小聯盟辛苦努力耕耘了五年，終於踏上大聯盟的投手丘，身為同胞的我們，即使遠在千萬里之外，也一定要隔海在電視機前面替他加油、集氣。」
從范佳茵的神情看來，這真是一件多麼神聖的任務，偶爾顯露在臉上的驕傲，好比王建民是她含辛茹苦撫養長大的寶貝兒子一樣。
「一定要在這種時間集氣嗎？」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了。現在是凌晨兩點、凌晨兩點，她沒睡意但別人要睡覺啊！
她攤攤兩手，表示自己也很無奈。「沒辦法，實況轉播時間就是凌晨一點半嘛，就算會爆肝我也認了。小樂，既然你起床了，就陪我一起看吧，一個人看棒球好無聊，來，坐這邊。」
她把佔住身旁座位的抱枕拿開，讓出一個空位給他，接著視線又趕緊回到螢幕上，繼續觀看比賽。
她真的當這裡是她家喔？！佟亞樂快被氣到心臟病發了！
昨天是週六。他難得可以早早上床睡覺，沒想到合上眼不過兩個小時就被她給吵醒，起來板著臉想罵人，她卻依然這麼白目，絲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深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他才有辦法以平靜的嗓音繼續說話。
「你要看棒球，替台灣之子加油集氣，這我沒意見；熬夜看球賽，顧不得會不會老得快，這也是你的自由。但是、但是，你可不可以安靜一點看棒球？不要再敲那吵死人的加油棒，也不要喊口號，可以嗎？」
「可是看棒球本來就是很High的一件事啊，悶悶地看，那多無趣啊！」范佳茵回頭睞他一眼，一臉委屈。
是要有多High？
佟亞樂伸手抹了把臉，用著嘲弄的口吻問：「那你怎麼不準備氣笛？那不是更有臨場感？奇怪，你不是已經找到工作了嗎？為什麼還可以三更半夜不睡覺？明天不必上班嗎？」
「我上晚班嘛！下午兩點才上班，看完球賽我還可以睡幾個小時呢。」她最近找到的工作，是市區一間小有名氣的西餐廳，擔任儲備幹部的工作。
佟亞樂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能閉著眼睛平復暴躁的心情。
沒聽見他應聲，范佳茵轉頭一看，看他閉上眼睛，想他應該是很累了，於是便善體人意地道：「好啦，不勉強你陪我看球賽，你快去睡吧。」
她擺明了嫌他吵，想打發他回房間，好認真看球賽。佟亞樂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了，一頭蓬鬆亂髮跟獅子鬃毛一樣，早就失了平時的時尚有型。
她這麼吵，他睡得著才有鬼！
「耶∼∼王建民加油！阿民加油∼∼」范佳茵高舉雙手歡呼，根本懶得理睬背後靈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這裡到底是我家還是她家？簡直是鳩佔鵲巢，搞不清楚狀況嘛！這樣下去不行，我得想想辦法才行……」話是這樣講，佟亞樂根本無計可施，只能咕噥了幾句，順便狠狠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掉頭走進廚房喝水。
照她這樣繼續吵下去，今天他別想睡好覺了。
可是，才剛走進廚房他就看見水槽裡面堆了一堆待洗的杯杯盤盤。
別人聞不聞得到，他不知道，但他天生嗅覺敏感，已經隱約聞到詭異的味道。這種事他絕不容許在生活中發生。
「范佳茵！」
他忿忿地扯開嗓子喊著她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回音，因為她正專注地替台灣之子加油。
「范佳茵！」這次他加大音量，表示他的怒氣也在加溫當中。
「幹麼？」她總算不耐煩地應聲了。
「進來一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糾正她這種不良生活習慣。
「等一下啦，我在看阿民。」顯然她已經成為種在沙發上的馬鈴薯，不打算挪動身子。
佟亞樂已經忍無可忍了，像風一般呼嘯至她面前，毫不客氣地一把掐住她的臉頰，總算換來她目光的焦點。
「幹麼？」范佳茵一臉無辜，同時也看到佟亞樂不善的神色，心中納悶著自己又犯到他哪啦？
「廚房水槽裡面的碗！」他話未說完。
「我等一下去洗。」她憨笑著賣乖。
「現、在。」他也回她一抹虛偽的微笑，眼神中閃爍著警告意味。
「好，現在就去。」
小樂皮笑肉不笑耶，大概真的快發火了。范佳茵還算懂得察言觀色，不敢再要嘴皮子，趁小樂鬆開掐住她臉頰的手之際，一溜煙地鑽進廚房，三兩下洗好碗盤又趕忙窩回沙發上，過程真是流暢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