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寄秋
「你們兄妹聊完天,記起我的存在了。」他們可以更隨性點,把迷途屋當成雲家的客廳。
雲清霈、雲青鳳訕笑的一人一邊靠近他,露出雲家特有的無辜神情,假裝聽不懂話裡夾刀帶槍的諷刺,臉皮厚得很。
「巫斯叔叔,你一直在我心中嘛!小鳳哪敢忘了你,你偷偷的告訴我,那位來自時間路的雷米爾有沒有危險性?」她拉著巫斯的手撒嬌。
「不知道。」
「嗄?!」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台灣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巫師耶!對方又是他過去的好朋友,他未免太無賴了,把連帶保人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虧她還叫了他十幾年叔叔,這麼壞心的火上加油,讓她更加不安的想衝出去找人。
可是他們都走了一個多小時,她到哪裡把人帶回來,真有事發生她也來不及阻止,罪人一詞八成非她莫屬了。
「以前雷米爾只對一個人有過那種憐惜的表情,現在的他我實在捉不準他的心思,我完全不懂他在做什麼。」巫斯的困惑仍未獲得合理的解釋,雷米爾的舉止太反常了。
丟下一句「我帶她出去走走」,人就在空氣中蒸發,也不管當時還有兩個不肯走的客人,咻地從人眼前消失,沒給他說不的機會。
他是真的不瞭解他在搞什麼,只看了一眼那女孩的雙眸,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似的直嚷著:就是她、就是她,我找到她了,叫他如墜五里霧中摸不著頭緒。
雖然他也看了她的半邊面孔,但他能肯定的說那不是荷米絲,他口中的「她」是錯誤的,他找錯對象了,失蹤兩年的荷米絲不可能是一名十九歲的女孩。
只希望他明白搞錯了會把人送回,別又犯起失心瘋的在人潮找尋,將人丟在一旁不聞不問,任由女孩忍受旁人的異樣眼光。
「那他會不會傷害寶兒?她大哥很凶的,會用很嚴厲的臭臉吼人。」她最怕凡事一板一眼的男人,給人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一點也開不得玩笑。
「嘖!小魔星也有懼怕的人,真想不到呀!」惡人自有惡人治,老天是公平的。
「臭阿哥少說風涼話,寶兒要是出事了,他大哥一定會找上你討公道,雲氏一族的族長可不是好當的。」天塌下來就推給族長承擔,小人物只要低頭懺悔就好。
「妳……」好樣的,算計到他頭上。「青鳳小公主,妳怎麼還坐得住?妳沒想過雷米爾是個魔嗎?惡魔會做的事可不是給人一根棒棒糖就能了事。」
不嚇嚇妳,妳是學不會尊重有智慧的人,也就是他--雲清霈。
「什麼,魔?!」雲青鳳倏地跳起,慌亂得失了判斷的能力。
不等巫斯解釋清楚魔法師並非魔,擔心好友遇害的急切讓她方寸大亂,像失控的火車頭往外衝,讓嘎吱嘎吱響的門板飽受摧殘。
在她走後,清朗的大笑聲隨即響起,邊笑邊拍大腿樂不可支,雲清霈成功的整了過於聰慧的妹妹一回,高興到……樂極生悲。
「混小子,你居然騙你妹妹。」一巴掌拍下,回音熱烈。
「哇!你又打同一個部位,雪上加霜,心狠手辣。」他的腦袋瓜子一定腫起來了,下手真狠,
「少廢話,你去把雷米爾找回來,告訴他『她不是她,早點死心。』」巫斯焚起一炷香,口中念著遠古的語言。
「為什麼是我?你自己怎麼不去找。」他很忙的,有事沒事別找他。
反正熱鬧看夠了,他也該去帶回想家的老婆,努力生幾個身上有紅色胎記的小子來接班,他不要當雲氏族長,根本是被人吃定的苦差事。
「第一,我要看店。第二,我看你不順眼。第三,我叫你去就去哪來贅言,閒著無事做跑來看戲是該付些錢,你還有什麼異議。」
「我……我……」沒有異議。
被一腳踹出,雲清霈還真是不敢有怨言,拍去臀上的鞋印吹著口哨,裝成剛從裡面消費出來的模樣,一副輕鬆自在。
但實際上他偷偷揉揉發疼的屁股,蠕動的嘴唇發出無聲的嘀咕,像是抱怨某人的太粗魯,毫無教養,以及他真命苦之類。
不過當他看到一併被「請」出門,現在還在店外徘徊的銀髮男子和洋娃娃女孩,唯恐天下不亂的壞心眼一起,不等他們開口先爆料一番。
「你要找的留聲機是桃木色,和她要找的留聲機是同一架,你奶奶記錯了。」
「什麼,記錯了?」闕天笙驚訝的一呼,不敢相信賈蕾奶奶擺了這麼一個大烏龍。
「還有妳,留聲機裡的確有一個叫荷米絲的幽魂,找到留聲機就等於找到荷米絲,多用心再找找暝。」
「真的有荷米絲這號人物?」米子芙雀躍的想跳起來歡呼。
「千真萬確,我建議你們就手中的資訊合作尋找留聲機,勝算會大些。」也許真被他們尋獲也說不定。
反正有現成的跑腿者,不利用可惜。
「這……」
兩人相視一睨,在眼波交流中達成協議,與其爭奪不休相互隱瞞消息,不如通力合作來個絕地大反攻,為共同的目標一起努力。
闕天笙的銀眸有著迷人笑意,主動伸出手一握釋出善意,他相信他們能合作的不只是尋找行蹤飄忽的留聲機,還有彼此之間漸生的情愫。
第四章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是不是曾見過你?」
兩人不約而同的說出相似的話,似有默契又有些下自在的避開敏感話題,彼此的感覺雷同得令人害怕,可是又渴望多認識對方一些。
矛盾的心情在他們之間拉出一條無形的溝,想跨越卻遲疑,同時擔心自己莫名的舉動會傷了對方,所以他們選擇沉默。
但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將他們拉近,即使都是初次見到對方,心底卻有著相識已久的錯覺,好像他們並不是偶然錯身而過的陌生人。
既惶恐又愕然,平坦的小路盡頭是一片綠意,感到心慌的薛寶兒不住的撥發遮住左頰,視線低垂的努力控制呼吸,不讓近在咫尺的他聽見自己鼓噪的心跳聲。
但她的舉動並不成功,反而令他更注意她臉上不平滑的凹凸坑洞,暗沉的疤痕毀去她一半的美麗,以及她的自信。
「可以告訴我這傷是怎麼來的嗎?」雷米爾伸手一觸她頰上醜陋的傷疤,引來她輕呼的一顫。
「呃!很醜,你不要碰它,小心火燭是很重要的事,一不謹慎就會釀成巨災。」她刻意的迴避,卻又眷戀他手指留下的溫度。
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也說不上來,既想逃開他又渴望接近他,兩道回異的聲音在心中拉扯,讓自慚形穢的她不敢抬起頭見人。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他會有種懷念,像是十分熟悉他的一舉一動,深刻得讓她一閉上眼睛就有道模糊的影像閃過,心立刻傳來一股微扎的剌痛。
她不認識他,這是肯定的,在她殘缺不全的記憶裡,他不曾存在過。
「不醜,人的外表只是假相,撕開了那層皮大家都一樣,妳傷得很重吧!」他依然不理會她的阻攔,執意撫上扭曲變形的肌理。
非常不安的薛寶兒只是後退,吶吶的說道:「我哥說我死過一次,我想應該不輕。」
她輕描淡寫的帶過,怕投入太多不該的感情,他有著令女人不悔的飛蛾撲火特質,只要看過他一眼的女人很難不愛上他。
被火紋身的那個月醫院發出三次病危通知,接著是生不如死的疼痛期,渾身像猶在火中一般灼燒得痛不欲生,好幾次她痛得暈過去,很想叫醫生放棄救治她。
可是看到大哥疲憊憔悴的臉龐,還有越見蒼老的父親,她想死的念頭硬生生的打住,只是不希望他們為了來探望她的傷勢而來回奔波,一日三回從不中斷。
雖然她用粗啞的氣音懇求他們不要來得太頻繁,有醫護人員的照料用不著擔心,但是他們還是怕她想不開,堅持要陪她到完全康復為止。
其實她的傷不可能完全復元,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住滿半年就該出院,除了等傷口癒合和復健外,她待在醫院也沒什麼事,回到家裡還是可以繼續治療。
可是愛妹心切的大哥硬是要她留下,找來國內外的一流整形醫生為她做皮膚移植手術,企圖恢復她本來的容貌。
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的整形手術並未令人滿意,甚至一度因為細菌感染而前功盡棄,在救回百分之四十的皮膚後,見不得她一再咬牙受苦的大哥終於放棄了,眼中含淚的向她說對不起,他讓她失望了。
心很酸,卻不能哭,在走過一場生死大劫,她學會了感恩惜福,比起其他受一樣傷害的人,她幸運了很多,至少她還有愛她愛到想給她全世界的父兄,以及不虞匱乏的富裕生活。
「死亡,是一種重生,是生命給妳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妳不該白白糟蹋上天的恩慈。」固定她的頭不讓她轉開,雷米爾笑眼溫柔的凝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