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於喬
「大小姐!不行!您也知道老大就您一個獨生女啊!」
「誰說的?說不定那老頭子在外面拈花惹草生了一堆孩子,孩子不光只有我一個,為什麼他偏偏那麼愛管我?」
「大小姐!別亂說,老大對夫人可是——你是誰?!」
齊軒誠遠遠就見到兩個人在橋上糾扯不清,當時雨愈下愈大,加上橋上車聲隆隆,他只隱約聽得出來兩人在爭執,爭吵的內容是什麼卻沒法聽清楚。等他再跑近一點,就見到唐唐淚流滿面,而那個中年男子一直抓著她的胳臂不肯放。
一定很痛吧?他突然有一種英雄救美的氣概湧現,於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前就一把抓住那中年男子的手腕——「你快放開她!」
「齊大哥——」出乎他意外地,唐唐幾乎是馬上就認出了他。
「住——手!」
發生了什麼事?誰在喊住手?好像是唐唐吧?可是他為什麼突然發現自己正倒栽蔥往橋下的河裡落去?
他好像隱約中還看見唐唐在橋上焦急的模樣……
「唐唐……」
他不知道唐唐有沒有聽到。
噗通一聲,他整個人沉進水裡,濺起一大片水花。
水很髒很臭,他掙扎了幾下,喝了幾口髒水後,便停住了掙扎,只是靜靜地往下沉……往下沉……如果他就這樣沉到底,是不是就和這個世界永遠道別了!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和軒文了?
他們一定會很傷心吧?
可是他突然好累、好疲倦,一點都不想再掙扎了。
肺腔裡的空氣在水壓底下被毫不留情地擠出,他開始覺得整個胸腔疼得像是要炸開一樣。
意識模糊之際,他居然笑了。
至少,在他臨死前,他見到唐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高興,就好像是一個人在心裡深深埋藏著的一個遺憾,在最後一刻實現。於是他可以滿足地離開這個世界。
這一瞬間,他最愛的家人,甚至他的未婚妻,似乎都沒有唐唐的一個笑容來得重要。
啊……但是他還有一點點不滿足。唐唐為什麼在哭?
算了,也許他再也沒有機會問了。
能見到唐唐,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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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軒誠睜開眼,一片模糊,頭頂上某種不知名的強光照得他眼睛發酸。
這是不是傳說中通往天堂的那條白光隧道啊?
「他醒了他醒了!」一個女孩興奮地喊著。
嗯!這好像是唐唐的聲音。
聽說人死後,會是自己最親的人來迎接他進入天堂之門,所以說是唐唐來接他了?不過這樣一來,不就等於說唐唐也——
他猛地用力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在什麼天堂之門的入口,而是在醫院的加護病房裡,唐唐就坐在他身旁,看見他醒來高興得不得了。
「齊大哥,你終於醒來了!我好擔心哪!」她如釋重負,然後轉頭向病房門口喊著:「羅叔!他醒了!還不快進來和人家道歉!」
只見那個中年男子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齊軒誠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只見他面無表情,左臉頰上還有一條刀疤,兩手手腕上方各有一枚蟠龍刺青,加上虎背熊腰,看起來……很像混黑道的人物。
「齊先生,對不起。」羅叔竟然馬上跪在地上向他道歉!「我不知道您是大小姐的朋友,還以為您是想來找麻煩的,當時才會不小心將您摔入河裡。還好您福大命大,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請您務必要原諒我。」
不小心嗎?齊軒誠吞口口水。仔細想想,當初的確是他一把抓住人家手腕後,對方馬上手腕一翻,然後另外一隻手伸了過來扯住他的腰帶,接著他便頭下腳上,整個人往河裡掉下去了。
「快請起來!我沒事,真的!只是自己不知好歹而已,您千萬別這麼跪著,我俏受不起啊!」雖然被摔入河裡的是他,但頭一次被人家這樣下跪,他可真是消受不起——更何況對方似乎是混黑道的樣子,他現在對黑道可是避之惟恐不及啊。
「羅叔快起來,不是每個人都吃這一套的啦!你這樣突然下跪,誰都會被你嚇死!」唐唐也趕忙把羅叔扶起來。
「大小姐,我真的很過意不去,齊先生是您的朋友,我還這樣對他——」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答應不怪你。」
齊軒誠在旁抓抓頭。受害者不是他嗎!為什麼這兩個人就這樣談起了條件?
「你去告訴那死老頭,說我到南部去散心了,你找不到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回來。還有,要他不准派人來找我,不然哪天我真的從高雄坐船去琉球,嫁給琉球人當漁婦去,再也不回台灣了!」「大小姐!」
「沒關係,你就這樣告訴他。」
「唉……」羅叔搖搖頭。他家老大呼風喚雨,就是偏偏對這個小丫頭沒轍。不過雖然老大總是說為大小姐好,但有時候他的所作所為連自己也看不太下去啊!像這次……他又歎口大氣。「好吧,大小姐,總之這次我就當做沒見到您,以後請您好自為之,下次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謝謝羅叔。」唐唐勉強笑笑,明白羅叔也是身不由己。
「那麼我走了。」羅叔向齊軒誠彎腰鞠了一個六十度的禮,這才離開了病房。
關上病房門,羅叔搖搖頭。吾家有女初長成,只是古來征戰幾人回啊……他們家的大小姐到現在還沒有談過一次成功的戀愛,說起來,該算是老大的錯嗎?
混了這麼久,拿槍拿刀都難不倒他家老大,但提起養兒育女卻是一竅不通,不然怎麼會氣得心愛的女兒揚言要嫁到琉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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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齊軒誠好不容易終於有開口的機會。
唐唐像是早就習以為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齊大哥,既然你醒來了,應該就可以出院了。你家在哪裡?我等下叫計程車送你回去。」
「我……」他有苦難言,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唐唐,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
「怎麼了?不方便嗎?」
「不是。」他歎了一口氣,並不想連累唐唐。「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你操心了。」腦筋平常就不是很靈光的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唐唐,剛剛那個男人到底是——」
只見唐靜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他。
「怎麼了?」難道他說錯話了嗎?
「齊大哥,你叫我什麼?」她已經很久沒聽過別人這樣叫她了。
「唐唐啊,不對嗎?以前都聽軒文這麼叫你的。」
聽見齊軒文的名字,唐靜心裡泛起一種淡淡酸甜的感覺。
「不,沒什麼不對。」她笑笑,沒告訴齊軒誠只有他弟弟才會這樣叫她。
「唐唐,你家是不是有困難?他為什麼要叫你大小姐?又纏著你不放?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會盡力。」這話他說得有些心虛,因為自己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江,今天晚上在哪落腳都不知道呢。
「齊大哥,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唐唐微微歪著頭看他。難道齊軒文真的什麼都沒說?還是當年被老爸嚇得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知道什麼?」齊軒誠呆呆地問。
「算了,沒什麼。」齊軒文以前就告訴過她,他大哥忠厚老實、性格善良,但就是腦筋不太靈光,人家一點就通的事情,他可能要過了一個月才會突然領悟。
「唐唐,我說真的,如果需要幫忙的話——」
「齊大哥,」她打斷他,「我看你比較需要幫忙吧?」她指指他的臉,「你幾天沒洗頭沒刮鬍鬚了?怎麼看起來這麼狼狽?剛剛還沒注意到呢!你們家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自己滿是胡碴的下巴,「我現在不太方便說……」
唐靜看著他好一會,突然問:「齊軒文現在人在哪裡?」
「在美國念博士。」
「真好命。討厭!」唐靜嘟起一張粉色小嘴,「那齊媽媽呢?」
「在法國。」
「齊爸爸?」
「在德國。」他乖乖一五一十地聽到什麼便回答什麼。
唐靜愈聽愈奇。「怎麼你們一家人全分散世界各地?那你呢?你怎麼不也跟著他們出去?」
齊軒誠低下頭。「我沒辦法出去。」
她輕輕皺起了眉頭,沒再往下追問,腦裡細細尋思。
過了好一會,唐靜才又開口問:「你們家的公司呢?」
這次齊軒誠沒有回答,只是下意識把頭垂得更低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
「什麼?」他抬起頭,滿臉疑惑。
「你們家公司是不是破產倒閉,全家人都出國避風頭去了?」她瞭然地看著眼前男人臉上驚異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
唉!唐靜在心裡暗暗歎一口氣。經濟不景氣,公司一家家倒,還沒倒的跟銀行借不到錢,就統統跑去借高利貸,到時候還不起,她家老爸就一個個帶人去催繳,不然就是欠錢的人三天兩頭到她家門口又哭又鬧,說既然還不起錢,那就把命送給她老爸好了。看齊軒誠這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加上他們家人全跑了出去,只剩下他一個人,說出不去大概是財產被法院查封外加限製出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