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文 / 晨薔
「亦寒,過來坐吧。」
亦寒可沒那麼沉得住氣,他幾步走到文良面前,聲音嘶啞地喊道.
「風荷呢?你把風荷怎麼樣了?把風荷還我!」
文良沒有理睬他,卻對著門外叫了一聲:
「阿六!」
門應聲而開,只見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帶著風荷走了進來。
風荷一見亦寒,那雙憂愁的眼睛頓時睜大了。她呻吟著輕喚了一聲:「亦寒!」就不顧一切地撲倒在已衝到她面前的亦寒懷裡。
亦寒緊緊護住風荷,兩眼警惕地瞄著文良和阿六。
這一天來,他是多麼為風荷擔心,他甚至懷疑自己再也見不到風荷了。因為他明白,從事綁架的歹徒,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呀!
他們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依偎著。他們的表情都漸漸由緊張而變得堅定,因為面前就算有個火坑,有個萬丈深淵,他們也可以相擁著跳下去了。不能同生,但求同死,這不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嗎?
「風荷,你好嗎?他們欺負你了嗎?」亦寒低聲在風荷耳邊問。
風荷搖搖頭,還對亦寒笑了一笑,儘管笑得有點勉強。
亦寒被這一笑引得心口發酸、發痛,他把風荷摟得更緊些,輕吻著她的頭髮和臉頰。
此時,在他們的心目中,只有對方的存在。他們完全忘了這屋裡除了他倆還有別人。
亦寒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他扶著風荷坐到沙發上,自己就緊靠著坐在她身旁。
屋裡其他人早就退出去了,只有文良仍舊端坐在那把椅子裡,連姿勢都沒變一變。那雙眼睛毫無表情地盯著面前這一對戀人。那隱藏在他瞳孔後面的,究竟是什麼感情,沒人能看得到。
亦寒直瞪瞪地看著文良,咬著牙狠聲問道:
「你為什麼要綁架風荷?你必須講清楚!」
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以如此沒有禮貌,不,以如此充滿敵意的口吻,對舅舅講話。
「葉小姐不是一直在追尋她姑媽死的真相嗎?我把她請來,是要把真相告訴她。」文良口氣平靜地說。
「什麼真相?」亦寒問,「難道說大阿姨講的還不是事情的真相?」
「有些事,菊仙並不知道。我已把一切都告訴葉小姐了。」文良說。
亦寒看了一眼風荷,只見風荷迴避了他的眼光,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也很簡單,我一句話就能說清。」
文良迎視著亦寒疑問的眼神,又坦然地說:
「那天晚上,當那個雌老虎醒來,又在撤潑罵人,還用藏在枕頭下的剪刀戳破你媽媽的額頭時,我衝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亦寒驚得差點兒從沙發上跳起,文良只當沒看見,仍平平淡淡地說:
「如果不是你媽媽硬把我的手扯開,也許那雌老虎當即就被我掐死了。我鬆了手,你媽看她昏迷不醒,忙打電話找醫生,我不願看那女人的死相,跑回去把菊仙叫回來。下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文良把茶几上的空杯斟滿酒,仰著脖子,直灌下肚去。
「我不懂法律,也不是醫生,我只知道妹妹受了欺負,我要保護她。我不知道,我掐了那女人,算不算是殺死她的兇手。但是,有一點我很清楚,那可惡的雌老虎早就該死了!」文良直截了當地說。
「因為風荷是你掐嚴氏那一幕的見證人,所以當初你就沒認真找過她。後未,當我們相識後,你先是威脅她爸爸,又綁架了她,千方百計要拆散我們,對嗎?」亦寒沉重而憤憤地問。
當初的事文良根本不想再提,他只是說:
「你媽媽一直在為我背著殺人的包袱,十五年來,她的心沒有寧靜過。當你從廣州回來後,文玉決定把一切都告訴你和風荷,寧可冒被你們唾棄的危險。是我硬攔住了她。我向她保證,我會把真相告訴你們,並處理好一切。我,騙了她。」
文良的聲音低了下去,喃喃地、自語般地說:
「我只是不想因為繡蓮的重新出現而挑開她心上的傷疤。我也不希望你們知道這些陳年舊事後看不起她。她這一輩子,活得夠苦了!」
屋裡靜了一刻。
文良的嘴角抽動一下,像是笑,可更像是哭。他語調低沉地說:
「我很笨。我本來想和葉小姐作個交易:我把真相索性告訴她,讓她離開你,從此不和我們家有任何來往……」
亦寒嚇一跳,他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摟住風荷的肩膀。
「可是,她一口回絕了,甚至連死都不怕。」
文良抬起頭,雙眉一揚,目光直逼亦寒。
亦寒頓時覺得那兩道眼光中露出一股殺氣。
門外,窗下有什麼響動。看來舅舅在這宅子裡佈置的手下人還不止阿六一個。
亦寒早就影影綽綽聽到些關於文良與幫會勢力有來往的傳言,可他從不相信。現在才知道,確實如此。而且看起來,文良在其中還有相當權勢。
亦寒的身子嗖地一緊,他嚴肅地說:
「那麼,現在我也自己送上門來了。你是不是準備把我們倆都殺死滅口?」
文良的目光黯淡了。他長歎一聲:
「虎毒不食子啊!亦寒,你現在大概以為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吧。可是我這雙手……」
他舉起雙手,翻來覆去仔細打量著,彷彿有點遺憾地說:
「不中用阿!對無辜的人就是下不了手。其實,真要除掉葉小姐,還不是易如反掌,我又何必等到今天!」
他看看亦寒,又看看風荷,說:「這一次,我認輸了。我沒想到你們倆愛得那麼深,任憑我用什麼法子都拆不開了。」
這一剎那季文良忘了眼前的處境,獨自黯然神傷,心裡想:亦寒啊,亦寒,你對風荷,就像我當年對文玉一樣!你比我幸運,因為你找到的姑娘,也像你愛她那樣愛你!
他離開椅子,站起身來。一聲不吭頭也不口地走出客廳。
風荷把頭靠在亦寒的肩上,輕輕地說:
「他也夠可憐的。這兩天來,他把自己的一生,他和你媽媽的關係,還有我姑媽的事,全都告訴了我……」
「他是不是提出要你離開我?」
風荷點點頭:「可是我告訴他,經過這半年多的分離,經過在小姨家的重逢,以及重逢後的再次分離,經過這兩天來的思考,我已拿定主意,決不再離開亦寒。他說……」
風荷似乎有點猶豫,不說下去了。
叫也說什麼?」亦寒追問。
「他說,如果你不離開他,我就在這兒殺了你呢,你怎麼辦?我說,我寧可選擇死,不要活著和亦寒分離。」
亦寒感動地吻了吻風荷。
「我這麼說了以後,他倒再也不逼我了。我聽到他吩咐手下人,如果你找到這兒來,別阻攔你。他好像知道你一定會追尋到這兒來似的。」
風荷說完後,閉上眼,輕輕地偎在亦寒懷裡。這兩天的經歷太緊張,她太疲勞了。她現在要在愛人身旁好好休息一會兒了。
亦寒的腦子裡卻繼續著緊張的思索。
聽季文良敘述了嚴氏之死那晚的真相後,他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定文良的罪,也不知道是否應該把這件陳年舊案重新翻出來。但如果文良真是有罪的,他還能像以前那樣尊敬愛戴這位父親般的舅舅嗎?
只過了不大一會兒,季文良又回到了客廳。他換了裝束,一身黑色衣褲,頭上戴著黑色的便帽,右手戴著那只厚厚的絨線手套c
他看了亦寒一眼,但僅這一眼,彷彿就看穿了亦寒的心思。他鄭重地說:
「你們為我以前的事去報警也罷,你們不想過問也罷,我都無所謂。反正從此以後你們不會再看到我了。我幫夏家經營的業務,賬目全在張總會計那裡,一清二楚。」
說完,他就車轉身子往客廳門外走去。
亦寒和風荷不約而同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亦寒想叫住他,但聲音卡在嗓子裡就是發不出來,雙腳也像被釘在地板上似地動彈不得。
倒是風荷,顫抖著叫了一聲:「文良舅舅……」
文良正要跨出門去,聽到這一聲,猛地站住了。他慢慢回過身來,神色柔和,幾乎是溫情脈脈地看著這一對年輕人說:
「亦寒,風荷,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只有一件事拜託你們,照顧好文玉,從今以後,我是不能再保護她了……」
有亮晶晶的東西在文良的眼角閃爍。他返身朝門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