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晨薔
「哦,」文良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還是普普通通的,對嗎?」
「也不普普通通了,」亦寒這個平時很老練的醫生,不知為什麼突然變得辭不達意起來。
「關係很深?」
「是的,很深。」
「能說說她的情況嗎?」
「她姓葉,今年還不到廿歲,高中畢業。」
「沒考大學?我們繡蓮和她差不多年紀,都已經上大學三年級了。是因為家境不好,沒上大學?」
「不,她爸爸是銀行家,家境很富裕。」
「那——」
「她身體不大好……」
「有什麼病嗎?」
「這個……」
亦寒躊躇著怎麼往下說。他覺得在這場談話中,自己太被動了,怎麼一下子就會扯到病不病的問題上來?
對,應該爭取主動。於是,他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她很聰明,很有靈氣,有美術天才,很會設計服裝,舅舅,你要是看到她給自己那些洋娃娃制做的衣服,一定會感到不可思議。她還會畫畫、剪紙,她喜歡運動,特別熱愛大自然的景物……」
「就因為這些你喜歡她?」文良插了一句。
「她長得很漂亮,有一種脫俗的、清雅的美。她心地善良,脾氣也好,連對侍候她的那個丫頭也像親姊妹一樣。」
「天底下真有這樣十全十美的姑娘嗎?」
「當然!幾時我帶她到家裡來,你和媽看了,就會相信,我說的話沒一句誇大的。」
亦寒自信地說,他朝文良看一眼,天漸漸黑下來,只見在煙頭火光的映照下,文良臉上的表情有點變幻莫測。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呢?」
這倒是亦寒早有準備的一個問題,「彭醫生臨走,讓我接替他做她家的家庭醫師。有一次去給她哥哥看病,就認識了。」
「彭醫生,」文良問,「就是那個勸你爸爸讓你學醫的彭青山嗎?」
「是的。」
「其實你已經是院長了,成天在醫院忙得要命,何必還去當什麼家庭醫師?」文良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結果惹出這檔子事來!
「如果不是彭伯伯,我也許就學不成醫了,所以他的托付我不能不接受麼!」
其實,亦寒心中也有一句話沒說出來:如果不是去當家庭醫師,我就碰不上風荷啦!那將是多麼多麼遺憾的事!
文良陷人了沉思。看來光靠談話,即使是自己這個如同父親一般的長輩同他談,也扭不轉亦寒的心思了。好在聽他剛才說的,他們還沒有到論婚嫁的程度。那麼,還來得及。
他不想再談下去了,仰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像突然發現似地叫了起來:
「月亮升老高了,怎麼你媽她們還不來!亦寒,你快下去看看,她們再不上來,我可要一人先嘗月餅了。」」
葉令超出院了,一家人歡天喜地把他接回家。
出院第二天,他就和葉太太說:
「媽媽,我曾答應過你,如果我開刀順利,身體康復,我要把我的想法全都告訴你們。現在,我需要你們的支持和幫助。」
這天晚上。伯奇夫婦和令超在伯奇自己的小書房裡談了很久,很久。
這些日子,對風荷來說,是一段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
哥哥康復得很快,情緒很好,又有媽媽和沅沅的悉心照。顧,她身上幾乎沒有壓上什麼擔子。她只要每天陪哥哥聊會兒天,把自己在外面聽來的,看來的那些新鮮事兒,不計瑣碎地講給哥哥聽,哥哥就顯得很滿足了。
自從那大浦江夜遊之後,她為自己找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工作。
想起來真可笑。那天她和柳士傑跳了一支華爾茲,就坐到了茶桌邊。
說實在的,她還很不習慣於這種場合。她寧可坐在椅子上,看白蕙和楚楚跳舞。她們跳得多好啊!多優美啊!
但是亦寒笑嘻嘻地伸手邀請她了,亦寒的邀請怎麼好拒絕呢!她把手搭在亦寒肩上,就隨著舞曲旋轉起來。
亦寒溫柔地輕摟著她,在她耳邊絮絮地說:「你跳得真好,我的辛德瑞拉!」辛德瑞拉,灰姑娘,哈哈,亦寒把自己比作白馬王子了。她不禁抬起頭來看了亦寒一眼。
啊,他今天真帥。一陣幸福的顫僳電流一般穿過她全身。她自然而然地把頭倚在亦寒胸前,聽任他帶著她轉呀,轉呀。她真沒想到跳華爾滋竟是這般快樂!
一曲剛罷,她和亦寒回到桌旁。
這時,晚會的女主人白蕙來到風荷身邊,「風荷,你把人家都迷住了,你的風度,舞步,還有你這套衣裙,」白蕙輕輕拉起風荷的裙子,「好幾位太太、小姐都想問你,這件裙子是在哪家高級服裝店的名設計師為你定做的?式樣太美了!」
風荷抿嘴一笑:「哪有什麼名設計師,是我自己動手設計,畫出式樣,讓鴻翔服裝公司做的。」
「你會設計服裝?」白蕙驚異了,「在哪兒學的?」
於是風荷向這位親切的好姐姐敘述了自己的那些娃娃和自己的愛好,熱情地邀請白蕙去觀賞它們……
白蕙拉住她走到了西平面前:「你們公司不是正缺一位服裝設計師嗎?我正式向你推薦她,風荷!」
西平正在和亦寒談話,聽白蕙說完,把眼轉向亦寒:
「你同意嗎?」
風荷沒有思想準備,覺得很不好意思,輕輕拉一拉亦寒的衣服,叫了他一聲。
誰知亦寒竟哈哈笑著說:「我舉雙手贊成!不瞞你們說,在下早有此意,想不到讓嫂夫人先說出來了!」他這番話使風荷顯得不好意思。
不過,亦寒也想得很周到,他說:「這事還得讓風荷自己決定。西平,能不能讓風荷先到貴公司參觀一下,然後,你們也不妨考考她,看夠不夠格……。」
西平看亦寒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不禁笑了。
白惠說:「風荷妹妹說明年還準備考大學,我看,現在只算到公司幫幫忙。西平,你說好嗎?」
西平痛快地點點頭,事情就定了。
參觀恆通公司的服裝設計室,令風荷大開眼界,她一下於就迷上了這個工作。丁西平讓人給她擺了一張辦公桌,這樣,她就上起班來了。
儘管西平和白蕙都說,她不必像正式職工那樣每日坐班,更不必嚴格遵守那裡的上下班時間,但風荷還是每天都去,因為她覺得那不是一種負擔,而是一種樂趣。
葉伯奇夫婦也為此高興——他們是只要女兒高興,只要女兒快樂就心滿意足的人。
令超更不用說了,每當風荷對他講白天的見聞,講得眉飛色舞時,他就感到由衷的欣慰。
幸福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的,轉眼間令超出院已經兩周。
一個星期六的早晨,風荷喝了杯牛奶,興沖沖地就要出門,葉太太叫住了她:
「風荷,今天就別去恆通公司了吧。」
「為什麼?家裡有什麼事嗎?」
「昨天上街,我買了四張電影票,今大上午我們全家看電影去。」
在風荷的記憶裡,這是絕無僅有的事!全家看電影倒不希奇,可是看早場卻從來沒有過。
「爸不上班啦?」她問。
葉太太點頭默認。
風荷立即撥了個電話到恆通服裝設計室請假,人家早知道她的身份來歷,自然很客氣地答應了。
坐在令超駕駛的汽車裡,風荷興致最高,話也最多,她摟著葉太太的肩,好奇地問:「媽,今天去看什麼片子?競然把爸爸和哥哥都說動了。」
「是個美國片,聽人說是個很感人的故事哩!片名叫《母子連心》。」
「喲,那我倒要好好留心一下,看哥哥會不會被感動。那天出院時,他對我吹牛說,開刀以後,他的心臟堅硬得如鐵石一般,哥哥,你沒忘吧?」風荷用指頭在令超後腦勺上戳了兩下,調皮地問。
也許因為正在駕駛汽車吧,平日裡最愛和妹妹逗笑的令超,今日沒像往日那樣「反擊」風荷的「挑釁」,他伸手板了板面前的後視鏡,讓風荷的笑臉映照在裡面,略帶苦澀地說了句;「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哭的,只是有淚不輕彈罷了!」
「瞧,爸,哥哥又把自己打扮成英雄大丈夫了!」風荷正好以此證明哥哥是在「吹牛」,很得意地向伯奇做了個鬼臉。
電影確實不錯,講的是一個名叫喬治的小男孩,被一對富有的夫婦從孤兒院裡領回家去。當喬治好不容易適應了新的家庭生活,並和養父母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時,他的生母突然找來了。生母骨肉情深,養母義重如山,喬治和兩個母親都心連著心,他實在不忍讓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傷心,因而陷入了極大的矛盾之中。而兩個母親也都既想要喬治,又都為對方著想,特別是為喬治著想,都那樣細緻真誠地體貼著別人。整個電影簡直是一曲高尚的愛的頌歌。故事最後以喬治與養父母一起把生母送上火車而結束。最後一個鏡頭是,被養母抱在手中的喬治流著眼淚,目送母親坐的火車逐漸遠去,當火車消失的一剎那,喬治突然一把摟住養母的脖子喊了一聲「媽媽」,母子倆緊緊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