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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沈童心

    接近拜堂吉時,夏侯靖遠料想沈斷鴻應該差不多要出現,仗著人多,賓客又多是熟識,也不甚將他放在心上,只道等他出現了,一舉收拾了便是。正想著,看到庭中有個小廝抬頭張望,跟著幾個人也抬頭張望,他和青陽等人趕緊步至庭中查看,只見一襲白綢的沈斷鴻,臨風飄然坐在屋頂。

    段菲如見到他,心中一蕩,但想起池邊那夜,便慼然欲流淚。

    沈斷鴻打量完庭中人群,輕身躍下,立在庭中朗聲笑道:「在下沈斷鴻,與這次的東家有些恩怨未了,所以挑了個吉時前來,只是東家今兒人多,談事情不方便,是不是有勞夏侯東家將閒雜人等請了去,咱們關起門來好好聊聊?在下不怕人多,但是怕吵。」

    夏侯靖遠冷笑道:「敝莊今天辦喜事,怎麼可以將邀來的客人請了去?況且咱們的事很快就能解決,不會影響賓客興致。」

    「原來是辦喜事,」沈斷鴻厲眼掃了夏侯青陽一眼,冷然笑道:「幸好我也帶了禮來。」

    「你玩什麼花樣兒?」一個官家打扮的人問道。

    沈斷鴻不答,飛身而起,在庭中的扶疏花木間飛上竄下。沒人見他出手,但轉眼間已是花葉翩然翻飛,好具雅趣。不過,這庭中也不乏有見地之人,能在雅趣之中識得殺機。

    「『流風回雪』!你是……」

    「閣下好見識!」沈斷鴻道:「既然有人識得『流風回雪』,那麼如果我說剛剛各位喝的茶水裡都讓在下加了料,想必不會有人懷疑才對。」

    沈斷鴻語畢,庭中一片嘩然。「流風回雪」是虞勝雪少人能夠破解的絕招之一,而醫術賽神的虞勝雪隱居棲雲谷之後,傳出各種神秘傳聞,這時大伙只當喝了什麼致命的毒藥。

    其中有人沉不住氣,站出來大喝道:

    「臭小子,我們無冤無仇,快把解藥交出來。」

    說話的人仗著人多,想要動手搶解藥,沈斷鴻笑喝道:

    「千萬別動,中毒的人最忌動氣力,否則毒物攻心反而害命。在下自小在人煙罕至的棲雲谷長大,實在怕吵,各位就請給個面子,出了莊去,往東七里,路上有個茶棚,在下備了茶水招待各位。過兩個時辰之後,在下的恩怨了結了,各位再回來看看有沒有喜酒喝。」言下之意,當然就是那茶棚的茶水是解藥了。

    沈斷鴻的話軟中帶硬,竟將庭中各路豪傑玩弄於股掌,絲毫不把夏侯家人放在眼裡。眼見庭中之人紛紛散去,連帶家僕武士,也有人偷偷跟了出去,夏侯貫天氣紅了臉,還當自己也中了毒。

    「臭小子居然來下毒!」他罵道。

    沈斷鴻道:

    「在下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不過也不是卑鄙小人,既然說了來斷恩怨,自不會陰謀下毒;這裡的茶水沒毒,茶棚裡的茶水才有毒。」

    「你何苦害這些人?」夏侯青陽愣住了。他並不瞭解沈斷鴻的為人,只覺他的機智遠遠在己之上,卻是刁鑽狡詐,實在無法把他當個女人。

    「我是不必害這些人。」沈斷鴻看了他一眼,說道:「他們了不起睡一覺,功力差的人可能得睡上一天一夜。破壞了你的終身大事,在下好生抱歉,不過如果不這麼做,那麼大一堆人,叫我怎麼打發?」

    「既然知道今天你師父和我成親,留下來喝杯喜酒不好,何必又來取鬧?」

    沈斷鴻道:「聽人說夏侯青陽為人有禮,但只怕你的父兄並不如你好客,何況他們是幾次要置我於死地的人,我怎麼可能留下來喝喜酒,再說,我與師父尚有弒親之仇未了……」

    「你還是想殺她!她是你師父,你還在師門,怎可弒師!」

    「哼!替她殺了我,你就能和她成親。」他咬著牙,擠出這些話。

    「青陽的婚事,我還得成全,哪能容得你來搗亂!何況我們還有辱幫之恨尚待了結,你先把這事擺平吧。」夏侯靖遠道。

    「等等,」沈斷鴻道:「方纔在下說過了,不怕人多,我與師父的事是一樁,夏侯青陽硬要攬在身上也無所謂,與你所謂的辱幫之仇又是一樁,這樁事怎麼個解決法?」

    「辱幫之仇當然與本幫有極大干係,便是傾全幫之力,也需報得此仇!」夏侯靖遠料想沈斷鴻功力即便與己在伯仲之間,但父兄四人聯手,饒是他武藝高強,也絕無勝算。

    「慢著!」夏侯青陽忽道:「所謂辱幫之事起於屠龍,他幾人行為不軌,死有餘辜,沈斷鴻出手,原是替天行道,雖然冒犯我幫,但我幫也不無拘管無方之失;這麼著吧,讓二哥代表出戰,一柱香時間之內分出勝負。」

    夏侯靖遠一心想剷除沈斷鴻,好揚名立萬,沒想到青陽居然在好事將成之時出面搗亂。他正要出言反駁,空中突然傳來一句:

    「阿彌陀佛。」這一聲沉鬱跌巖,空靈幽遠。

    「師父!」

    夏侯青陽大喜,只見一名面目慈祥的僧人由大門走進來,夏侯青陽奔過去,單腳跪拜,行了大禮,僧人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幫主。」僧人朝夏侯貫天揖了一揖,夏侯貫天也向僧人跨了幾步,抱拳還禮。夏侯靖遠和夏侯遙光也上前致意。僧人和緩說道:「幫主,青陽今天成親,老納雲遊至此,順道過來祝賀。眼前一樁恩怨,既然青陽有心化解,幫主就成全他吧。」

    夏侯貫天受過這僧人大恩,而且他又將青陽調教得甚好,自然對他萬分敬重,見他這麼說,也不好分辯,只得答應。

    「謝謝爹!」夏侯青陽大喜,朗聲道:「就讓二哥代表出戰,傷亡各無怨言,但是一炷香之內如無法分出勝負,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接著又對沈斷鴻道:「我不愛打打殺殺,我接你三掌,三掌之後,不論如何,別再找雲兒報仇。」

    沈斷鴻瞪著他,冷冷說道:「如果你死了,我就不再報仇,如果我死了,你才能和她成親。」

    沈斷鴻遷怒於他,把自己和白雲痕的恩怨情仇全都記在他頭上,當然說的話也不合理,但他素來輕狂,妒恨之餘,哪裡還顧得常理。

    沈斷鴻語畢,一掌擊出,夏侯青陽運氣接掌,那僧人在一旁靜靜觀看。夏侯青陽的武功傳習自他,內功講的是「謙、容、和、化」,與太極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沈斷鴻與他對掌片刻,只覺自己的掌力就像打在一堆棉花之上,全給化了去,傷他分毫不得。

    沈斷鴻原非魯莽之人,但他此時又妒又怒,也不及細思應變,猛地又是一掌。夏侯青陽仍是以不變應對,但忽覺沈斷鴻霸勁暴起,他心下一凜。自己當然可以化掉他的掌力,只是沈斷鴻必再次出掌,內力如此連番暴起乍收,必致內傷,而接下來二哥可也不會留情。想到這裡,他斷然撤去掌力,運氣自守,硬是吃了他一掌,退了幾步,胸中氣悶,一口吐出鮮血來。

    沈斷鴻知他手下容讓,瞪著大眼怒視著他,哪裡想得到夏侯青陽是為了白雲痕而維護自己。倒是夏侯貫天父子三人見青陽竟敗給他,無不驚愕。

    夏侯靖遠一言不發,提了劍躍上前去,搶先進招,一旁的段菲如趕緊進去點了一柱香出來。

    不再比拚掌力,沈斷鴻連忙揮扇招架,只見兩人滿庭遊走,衣矜帶風,颯然有聲。

    那僧人靜靜走到青陽身邊,替他推拿了幾下。

    「好孩子。」

    「師父……」

    「解鈴還需繫鈴人,你已盡力,為師要走了。」

    夏侯青陽知他向來不沾凡塵,如今為了自己又渡世俗,憑增宿緣,心裡萬分感激。師徒多年不見,匆匆一面又要離去,他覺得非常不捨,但那僧人已揮袖離去,不留聲息。

    此時段菲如見夏侯靖遠使劍,而沈斷鴻只有一把扇子,竟又到裡屋去,提了一把好劍出來。

    「沈斷鴻,接劍!」她喊道,隨即把劍拋出。

    沈斷鴻躍上去握住劍柄,旋身而下,劍出鞘,「噹啷」一聲,正好擋住夏侯靖遠一劍。

    「好!」段菲如雙手一拍,大喝一聲,完全不管夏侯貫天的側目。

    夏侯青陽調好氣息之後,專心觀戰。二哥的功夫是由爹調教,迅、捷、狠是黑駝之所以揚名;而沈斷鴻的武功輕靈之外,兼具玄鷹武功的霸氣,且他心中有恨,在活靈輕巧之間,更添殺戾。

    此時鳴玉輕聲走到他身旁,驚道:

    「公子,你受傷了?」

    說罷,伸手去擦拭他唇角的血,青陽舉手攔住,道:

    「你怎麼出來了?」

    「雲姑娘聽到前庭喧嘩,要我來看一看。」

    其實她出來站了這一會兒,見沈斷鴻與夏侯靖遠鬥了起來,已經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回房去看著雲兒,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出來。」夏侯青陽小聲吩咐。

    鳴玉隨即回到海棠居,只見白雲痕一襲紅裳,站在門邊引頸張望。

    「怎麼樣了?」白雲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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