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守得雲初開

第11頁 文 / 沈童心

    夏侯青陽轉身不答。

    夏侯靖遠本也有意於白雲痕,可是她偏難以親近,今晚聽得青陽喊她的小名,又見她那徒弟和她也是極親密的,頓時覺得氣惱厭惡,於是說道:「我看她和沈斷鴻亦親亦師,但是更像一對情人,只怕他二人……這樣的女子,不值得。」

    夏侯青陽心裡一陣厭惡。大丈夫不言人是非,偏偏說這話的人卻是他二哥。

    「二哥!」夏侯青陽打斷他的話,說道:「隨你怎麼說,我絕不會和雲兒動手的。」語畢,當場拂袖而去。

    ***

    「師父,你想去哪裡?」

    離開了魚鳴莊,沈斷鴻向附近人家買了匹馬讓白雲痕坐,自己則替她牽著馬,信步漫走。

    夜深露重,滿天的月光遍地灑下,連馬蹄也踏得零落起來。兩人互望了一眼,白雲痕心裡的驚像這到處散落的月光一樣,零零落落的,毫無道理可言。鴻兒眼裡有著陌生的寥落,那是因為惜歡嗎?為什麼她隱隱覺得嫉妒?

    而心中矛盾的又豈只是白雲痕呢?這一趟下山,兩人各自都有奇遇,識得情是何物,便加深激盪、矛盾,棲雲谷的沉靜只留在棲雲谷,出得谷來,外界的澎湃令他們兩人都只能隨波逐流。

    「我知道,你還不想回谷裡去,對不對?」

    沈斷鴻笑道:「師父,我的心事全躲不過你的琉璃心眼兒,既然咱們倆都來了,就一起到處遊歷遊歷,可好?」

    「出得谷來,只得都聽你的了。」白雲痕道。她一向待在谷裡,外面的世界,她哪裡認得方向。

    沈斷鴻朗聲笑了,說道:「好!那咱們倆就一路向南而去,遊遍名山勝水。」語畢,他騰身躍起,穩穩坐在白雲痕身後,拉起韁繩,策馬疾馳而去。

    輕紗似的月光裡,仍聽得馬蹄踏踏,還有兩人對語親親——

    「你真的到過那麼遠的地方……」白雲痕想起沈斷鴻說過的江南風光。

    「當然是真的,有一次啊……」

    瓶惹相思心癡難悟

    白雲痕和沈斷鴻曉行夜宿的往南行了幾天,一路相伴,兩人或閒聊吟詠,或恣意取鬧,甚是自得。這一日,兩人玩得意興難收,想趁夜裡好風,走走也有另一種情調,於是錯過了下榻的旅店。

    此時,天空響了幾聲悶雷,閃電把黑墨似的夜空切開,透出一線光亮,讓人忍不住的想往裡瞧。白雲痕仰頭望著天。

    「快下雨了?」

    沈斷鴻嗯了一聲,抬眼望去,前面不遠有一方紅牆。

    「我們到那兒去躲一躲。」

    話還沒說完,豆大的雨點潑辣的灑將下來,沈斷鴻策馬疾奔。來到紅牆前,才知原來那是一間廟,也不及細看到底是什麼廟,沈斷鴻躍下馬來,將馬兒牽至廊下,摸黑找到了臘燭,點燃之後,四處查看了一回。

    「師父,這廟倒還乾淨。」沈斷鴻說畢,找了一些柴枝,生起火來,然後和白雲痕並肩坐在火邊。「今晚咱們恐怕要在這裡過一夜了。」

    「無妨的,我倒覺得好玩。」白雲痕笑道。他二人一起長大,一起過了無數個日子,卻從沒有一起出過谷、一起露宿野地、一起並肩烤火。

    屋外的大雨仍是兀自的下,廟裡是他二人的低低笑語,紅紅的火光映在臉上,兩人心裡都是暖暖的親密感。一直到了快二更天,沈斷鴻在廟後找到了稻草,將一些鋪在神桌上,一些鋪在地上。「師父先休息吧,你睡上面,我睡地下,替你守著。」沈斷鴻道。

    「守著什麼?」

    「呃……可能會有大貓啊、黑熊的,我怕半夜裡你被叨走了。」沈斷鴻笑道。

    「胡說,這裡哪會有大貓。」白雲痕也笑了。

    「那也難保廟裡不會有小貓啊、耗子的,我在這兒守著,要是什麼人來擾了你的睡眠,定不饒他!」說著,他往那草堆上一躺。

    白雲痕躍上神桌,知道他是逗自己開心,想他這一路細心扶持,言談舉止之間莫不是疼惜、關懷,心中竟然蕩起柔柔的眷戀。她閉上眼睛,想起在谷裡的日子。

    大雨嘩啦嘩啦的打在屋瓦上,朦朧之中,似是有人在說話——

    姑娘,我們把她留下來吧……這孩子聰明伶利,從小就做男兒裝扮,你看她是不是俊美不凡……

    她自小多病,有個術士說這孩子原本該是男孩,如今投錯了胎,只怕活不過十歲,做男孩裝扮,或可渡過此劫……

    第六章

    睡夢裡,白雲痕感覺到身邊有種熟悉的氣息,她迷迷糊糊的喊了聲「師父」,隨即睜開眼睛——四周靜悄悄、灰暗暗的,誰也沒有……

    屋外的雨早已不下了,藉著月光,稍稍可以看見東西。沈斷鴻並不在他原來睡著的草堆上。白雲痕聽見廟外隱隱有打鬥聲——是一個青年與一個佝僂老婦,兩人正自酣戰。

    她站在廊下,聽得那佝僂老婦叫道:「虞勝雪,想不到這麼多年不見,你除了還是一張小白臉之外,功夫也一點進益都沒有!」

    「你這個討厭的老太婆,到底想幹什麼?」

    「我找了你十年了。十年前,絕群上了樓雲谷,你知也不知?」

    「那便如何?」

    「哼!十年前他身受重傷,本想上樓雲谷求治,你不治也就罷了,居然還動手毒死他!正巧你今天撞在老婆子手裡,這筆帳咱們算一算吧!」

    這段話說完,跟著是一陣掌風呼呼、劍氣颼颼,白雲痕站在廊下。那佝淒婆子她認得,是紫燕驟,而那青年……紫燕驟喊他「虞勝雪」!虞勝雪……

    白雲痕在月光下看著他,只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疼起來。

    那人是師父嗎?不是嗎?他的身形那麼像,他的氣勢那麼像,還有他所使的劍法——「螭龍飛梁」、「陽鳥爰翔」、「雲翼絕嶺」……這些都是他的獨門劍法,也只有他能把這套劍法使得如此磊落超凡,叫那綿掌紫燕騮毫無招架之力。

    師父在指導她劍法時,總是不苟言笑,他怕她以後技不如人,會受到欺辱;師父早就知道他不會一直陪在雲兒身邊,所以他留下了武書、醫書,他知道雲兒聰明,能自己學會,這些他似乎都知道了,那……那……他知不知道雲兒很愛他,很愛他……

    也許他知道,所以他不苟言笑,所以他很快的離開……

    還是那一招「流風回雪」,他勁透劍身,週遭的落葉全讓他的內力凝聚起來,在他身邊兜了幾轉……

    眼前是開滿奇花異草的棲雲谷,耳邊有好多聲音——

    好雲兒,居然能以花綾代劍……師父,別死,你答應過教我醫術的……傻雲兒,生死由命不由人啊……師父,你居然用「流風回雪」打我,你看我的新、衣服……

    耳邊聽得一聲勁喝,片片落英箭也似的破空疾射!

    她猛地回過神來。

    「鴻兒,不要殺她!」白雲痕大叫一聲,當下飛奔出去。

    沈斷鴻隨即收勁,落花恰似飛雪翩翩,在紫燕騮身後徐徐飄下。

    紫燕騮定定站在原地,身上傷痕纍纍,臉上也有多處沁著血。她慘然道:「沒想到,我先後兩次敗在你們師徒倆手上,這招『流風回雪』,當真無法可避!」

    白雲痕走過來,說道:「他不是我師父,他是我徒兒。」

    她看著紫燕騮,心裡碰碰撞撞的。

    紫燕騮陡然變色,道:「原來……我連虞勝雪的徒孫也打不過,這仇是不用報了。」

    「我師父……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一你說的絕群,其實是我毒死的,與我師父無關。」白雲痕噙著淚。「你要殺,就殺我吧。」

    「是你!」紫燕騮臉色一下發狠,掄起拳掌。此時她雖已受傷,但綿掌毒性非凡,若是白雲痕毫不招架,她仍然有足夠的氣力置她於死地。

    沈斷鴻挺劍護在白雲痕身前,端凝屹立。

    「不許你碰她分毫!」

    「鴻兒……」

    白雲痕待要再勸他退下,沈斷鴻攔下她的話。

    「只要有鴻兒在,任何人都不許動你分毫。」他斷然說道,一雙眼睛瞪著紫燕騮。「你要報仇可以,不過,必須先撂倒我。」

    紫燕騮忽然仰天長笑,聲音比夜鬼悲泣還要淒厲。和沈斷鴻之戰,勝負已分了,如果不是白雲痕出聲喝止,此刻她還有命在?她不是這對師徒的對手,而這青年更是青出於藍……報仇有望嗎?

    她一口氣笑到最後,竟是吞聲無息,月光映照她醜陋的面容,沈斷鴻不為所動,白雲痕卻深深一震,幾乎要落下淚來。她彷彿看到她的悲傷,而她淒絕的悲傷竟是因著自己……

    「報不了仇,我就下地獄去陪那老鬼罷了。」她慢慢的說完,倏地提起手掌,往自己天靈蓋上擊去。

    「不!」白雲痕的叫聲和紫燕騮的動作同時發出。她衝上前去,但終因沈斷鴻擋在她面前,讓她慢了毫髮之距。

    白雲痕抓住沈斷鴻肩頭,看著紫燕騮慢慢倒在地上,她跟著也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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