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沈童心
這時有個清秀的丫頭敲門進來,見夏侯青陽正自己動手解開衣扣,忙忙的走過來服侍。白雲痕瞧這丫頭步伐、身形輕盈,猜想她必定不是個普通丫頭,明的是服侍,暗地裡卻是提防著自己。
夏侯青陽任憑白雲痕在自己穴位上扎針,神態自若的繼續說道:
「白雲痕……好美的名字!聽你說過你住在樓雲谷,那真是個神秘的地方,我從小就聽過那裡的傳說了……」
「什麼從小就聽過棲雲谷的傳說,你還比我大幾歲呢,這樣說也未免太欺侮人了。我現在手上拿著針,難道你就不怕我一生氣……」白雲痕冷笑道。
「雲姑娘手下留情。」夏侯青陽笑道。
「你倒是說說看,都聽見棲雲谷的什麼事。」白雲痕見他頗為坦蕩,當下也不再針鋒相對。
「嗯……」他想了一想,道:「我小時候不聽話,我二娘就會說:『再吵就讓你爹把你送到棲雲谷。』」
白雲痕一聽,笑了出來。夏侯青陽也笑了。
兩人不知不覺的你一言、我一語,相談甚歡。
白雲痕近身在他面前替他紮下一針,忽覺有股熱氣噴在臉龐,直覺抬眼一看,夏侯青陽一張俊朗的臉孔就擺在她眼前,他正盯著她瞧。白雲痕臉一紅,意有所指的笑道:
「你也想和你兄弟一樣嗎?」
「不敢,小可冒犯。」夏侯青陽臉上也是一紅。
原本白雲痕只是單純的想,夏侯青陽幫她退敵,現在自己替他療傷,天經地義。可是經這樣一鬧,兩人都覺得尷尬。此時白雲痕注意到男女有別,更加不自在,而夏侯青陽則是緊緊閉上了眼睛,努力不去想她絕世容顏,不去聞嗅她身上的清香,不知不覺的全身也緊繃著。
「你倒是把穴道放鬆啊!」白雲痕道。
「是。」夏侯青陽答道,張開眼睛看見白雲痕,兩人同時發笑,倒把原來的尷尬化解了。
夏侯靖遠立在窗外,見他兩人的模樣,忽然想起不知是誰說過「吃虧就是佔便宜」的話。現下他還真希望受傷的人是自己。
「你現在緩緩運氣,護住心脈,千萬不可急躁。」白雲痕已在他身上多處穴位上紮好了針。
「一切聽雲姑娘吩咐。」
語畢,夏侯青陽緩緩運勁。白雲痕趁機將他的十根手指自指腹輕輕割開,傷口流出黑紫色的血來,丫頭趕緊拿布沾吸黑血,一直到血色變紅。
「行了。」
白雲痕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丸紅色藥丸讓夏侯青陽服下,再慢慢替他拔除穴上的金針。
最後一根金針拔去,夏侯青陽早已體力透支,加上穴道剛剛放開,全身無力,一下子人向前倒,剛好靠在白雲痕肩頭,只覺她衣衫柔軟、清香怡人,而白雲痕一向幽居深谷,又何曾識得這樣的男子氣息,是以這輕輕一靠,兩人心中都是一陣搖蕩。
她輕輕扶起他,柔聲道:
「你恐怕得躺上三、五個時辰。」
小丫頭也趕緊扶住他,讓他慢慢躺下來,並替他擦拭汗水,蓋上被子。
「多謝雲姑娘。」夏侯青陽無力的謝道。「鳴玉,替我送雲姑娘回房。」
「是。」
鳴玉引領白雲痕到她的房間,道:「請姑娘稍作休息,晚點兒再請您用飯。」
「我不習慣和人一起吃飯。」白雲痕淡然說道。她在谷裡長大,逐星、踏月一向都是以她為中心,是以她也不懂得「客隨主便」的道理。
「鳴玉明白。」鳴玉答道,隨即退出房間。
一會兒又有人來服侍白雲痕沐浴更衣。一切就如她所預料的,這家人來頭不小,光是這五進莊院,就不是尋常的武林人士住得起的,何況丫頭、僕人還不知道有多少。
晚飯時間,果然有人替她送飯進房,而且是夏侯靖遠帶著一個丫頭親自送來。夏侯靖遠也換過衣服,當真是瀟灑倜儻。
「姑娘,我們公子親自替你送飯來了。」這丫頭能在主子面前說話,當然不是普通丫頭。
「紫檀,你下去吧。」夏侯靖遠道。
紫檀將飯菜放在桌上,向夏侯靖遠微微一福,便退步離開。
「我聽說你不習慣和人一起吃飯,所以替你把飯菜送到屋裡來。」夏侯靖遠撩開衣擺,逕自在桌邊坐下。
「多謝夏侯公子,有勞了。」白雲痕道。
「姑娘不必在意。既然不能客隨主便,那主人只好揣測客人的意思,誰叫姑娘替我三弟治好了傷呢!再說,能陪姑娘一起用餐,是小可莫大的榮幸。」夏侯靖遠笑道。
白雲痕並不喜歡眼前這個人,但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也只得落坐。
「不知道我三弟的傷可有大礙?」
「夏侯公子放心,令弟的傷勢不打緊了,調養幾天,必可康復。」
「姑娘不但武藝高強,連醫術也如此精湛,實在教人佩服。」夏侯靖遠道。「我聽你說過你住在棲雲谷,卻不知此次下山,意欲何往?」
夏侯靖遠心思深沉,儘管他有意於白雲痕,但見她武功高強,想來打探虛實,明白是敵是友,豈知白雲痕喜惡非常明顯,眼前這夏侯靖遠正是令她討厭的人,因此她什麼也不會對他說,更不會向他打聽沈斷鴻的下落,對他的試探也就胡亂回答一通。
這一頓飯吃得真是亂沒意思,夏侯靖遠惟一能確定的就是——白雲痕雖然絕美,卻只是一個孤高的木雕人兒罷了。
第五章
月薄風淡,落英闌珊,白雲痕一個人在莊園外的林子裡踱步,心思一直定不下來。那個怪異婆子紫燕騮到底是誰?她和師父有什麼過節?還有鴻兒,他到底怎麼樣了?真的受傷了嗎?這一趟下山,她是來找他的,怎麼就在這裡耽擱了……
想著想著,她心中煩悶不已,便隨意輕輕的唱著: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河處……」
夏侯青陽遠遠的就聽到白雲痕的歌聲。這是晏殊的詞,抒發懷人心思,頗是含蓄。
這姑娘眼是水,眉是山,發是風,衣袂是浪,靜如空谷青松,動如靈雀飛翔,她如此靈秀飄然,有什麼事牽絆得了她嗎?
「雲姑娘好雅興。」夏侯青陽走近她,笑道。
「是你。」
「心裡有事?」
見心事被他猜透,白雲痕臉上一紅,只得笑道:
「追得上我,就告訴你。」
語畢,她施展輕功飛奔起來,一襲黃衫輕盈裊娜,飄飄然竟似洛神微步,夏侯青陽不禁看得癡了,只是這樣一怔,白雲痕早已不見蹤影。
「雲姑娘?雲姑娘?」
他放開腳步在林裡尋找,步伐愈來愈快,忽然發現白雲痕的身影,他跟著縱身一躍,也在林間穿梭起來。一時間,兩人彷彿嬉戲的雀鳥,跳躍飛翔,怡然其中。
***
白雲痕和夏侯青陽一起坐在樹上說說笑笑。白雲痕接觸過的人極少,喜歡的人更是少,除了逐星、踏月,還有沈斷鴻,夏侯青陽是惟一一個她願意親近的人。他說起話來不疾不徐,坦坦蕩蕩的,白雲痕談興大好,她把谷裡的事情,還有此次下山來的目的都對夏侯青陽說了,兩人越聊越是投機。
「為什麼這裡要叫作『魚鳴莊』?」白雲痕笑著問道。
「這莊名是我大哥取的,莊園落成時,他岳丈送來一對玉刻的魚,意思是想討個吉利,可我大哥卻把莊名取為『魚鳴莊』。」
白雲痕一聽,知道是用上了典故,微微一笑,道:「那要是送來一對石獅子,不就要取名叫『獅吼莊』了嗎?」
「魚鳴有雨,倒也愜意,如果是獅吼……那可不妙。」夏侯青陽大笑,又道:「還是你的名字好,白雲痕……真是名實相符。對了,誰替你起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師父從來不說以前的事。或許是他正好要到樓雲谷隱居,又正好在溪邊撿到我,所以就把我叫作雲痕了。」
「這名字真是美,可惜太過淒然,雲是無痕的……我不叫你雲痕,我想叫你雲兒。」他望著她,溫雅笑道。夏侯青陽的性格就和他的名字一樣。
白雲痕柔柔一笑,心中滿是甜甜暖意。很久很久沒有人這麼喊她了……逐星叫她小雲兒,踏月姐姐總會加個姑娘,只有師父會這麼喊她。
「這個給你,」白雲痕從袖間拿出一瓶翠綠瓷瓶,交到青陽手中。「每天服一丸,怯毒、療傷都有奇效,可以幫助你把餘毒清除。」
「你……」夏侯青陽望著她。
「你的傷好了,我也該走了,我要去找我徒弟。」白雲痕道。鴻兒生死不明,她不能再耽誤了。「歡迎你以後上棲雲谷來,如果你上得來,我請你喝我親手釀的『醉仙釀』……」她道,突覺有些依依不捨。
夏侯青陽趨前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等我任務完成了,陪你去找,好不好?」
白雲痕見他如此誠摯,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夏侯青陽只是萍水相逢,怎麼他一言一行都撩動她沉寂的心湖?握著他溫暖的手,她在夜風裡望著他,慢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