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晨薔
凡姝終於有點兒明白了。她一翻身坐在床上,看看房門,關得好好的。
小古怪見她坐起身來,更起勁地朝房門叫著。凡姝決心下床看個明白,她跋上拖鞋,抱著小古怪,走到門邊,推開房門一看,門外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
凡姝關上門,對小古怪說:「小傢伙,看見了吧,什麼也沒有。你別是做噩夢了吧?」
小古怪雖然不再叫了,但仍在她懷裡煩躁不安地扭動著。
走過書桌旁時,凡姝突然發現,放日記本的抽屜隙開了一條寬寬的縫。她忙拉開抽屜一看,日記本還好好地放在那裡。
自己每天寫完日記,放好本子後,一向都是把抽屜關得好好的,這是怎麼回事呢?凡姝困惑地搖了搖頭,難道今天是太累了,竟疏忽了?
應子玄邀請,辛子安和幾株星期天去參觀美展。
這幾個休假日,天姿都被子玄拉著在館裡幫忙裝修佈置。所以當子安和凡姝到時,她和子玄只是出來招呼了一聲,就都忙自己的去了。
「我哥哥對畫懂得不比我少,有他作講解就足夠了。」子玄臨走時對凡姝說。
子安和凡姝正好自己隨便轉轉,看看。
本以為試展時參觀的人會比較少,誰知卻相當擁擠。
子安、凡姝一走進大廳,迎面就見到子玄所畫的那幅《夢幻天使》。他們都已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幅畫了,但畫中天使如今在展廳那柔和燈光照射下,顯得益發超塵脫俗美麗非凡。這種幾乎是非人間所有的美,深深地震撼著他們。
他們久久地仁立在這幅畫前,沒想到自己也成了眾多參觀者注意的對象。
凡姝早就發現,在任何公眾場合,子安總是形貌和氣質最傑出的男士。今天自然也是如此。
他挺拔的高身材上穿著一套講究的白色西服,十分流灑大方。凡姝自己以白底粉色小花的綢襯衣和一條寬大的紅色裙子相配,顯得既嬌艷又端主。胸前掛著一個裝飾意味很濃的大大的金十字架,雙耳垂掛著與之相應的十字架形金耳環。凡蛛平日喜歡穿白色或淺色衣裙,今天卻刻意打扮得皈艷而絢麗,與一身潔白的辛子安站在一起,更顯得亭亭玉立,秀麗無比。這一對青年出現在展廳,真令人有鶴立雞群之感。
很快就有眼尖的參觀者注意到凡姝,看出她就是夢幻天使的模特。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大廳裡都在傳說:「天使」自己來看畫展了。沒等子安和凡姝覺察,他們身邊已經擠滿了圍觀的人群。
沉醉在這幅油畫所產生的藝術美感中的子安和凡姝,起初根本未注意周圍發生了什麼。後來還是凡姝感到有點兒不對勁,她惶惑地拉拉子安的衣袖,用眼神向他示意,子安這才把眼光從畫上移開。環顧四周,他也嚇了一跳。但他馬上決定了該怎麼辦。
他拉著凡姝,兩人轉身從這幅畫前走開。
子安那微戚著的眉頭,嚴肅而英俊的臉龐,他那高高的結實的身子,那輕扶著凡姝的手臂,使人一看就明白,這是那位「天使」的保護者則由然嚴肅莊重無形中產生了一種威懾作用,把周圍的人群遠隔在他們倆身外。
子安帶著凡姝徑直穿過展廳,來到通往工作人員辦公處的後門口。聽他說是找辛子玄的,那裡的一個守門人讓他和凡姝進去,把尾隨在他們後面的人擋住了。
進去就是一道扶梯,靜悄悄的,沒一個人。
凡姝一下子癱軟地靠在子安身上,說:「我都有點兒害怕了。」
子安這才發現,凡姝的額頭和鼻尖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他掏出手絹給她擦去,一邊輕聲說:「那有什麼可怕的?看你,都出汗了。」
他們上樓找到子玄和天姿。凡姝已恢復了平靜,把剛才的事,當笑話講給子玄和天姿聽。
子玄聽完後說;「展廳裡,還有我一幅《天使在林中》,另外還有幾幅別人的畫很不錯,本來你們可以再看看。現在,我看只能算了。以後再找機會吧。」
「怕什麼?我陪你們一起下去!有誰要再圍住你們,我就把他們趕開。」天姿不服氣地說。
「天姿,你不知道,來參觀的人很雜。說不定有幾個小痞子混在裡面,何必惹這種不愉快?」子玄說,又問子安:「哥,你說呢?」
子安說:「以後再找機會來看吧,或者索性等你們閉幕以後。今天我看就算了。」他看了一下表,「快十一點了。中午,我請你們到『藍羚』吃西餐,離這裡很近。」
子玄爽快地點頭:「好。你們先去訂座,我和天姿把手頭的事收拾一下,過半小時到。」他想了想又說:「不過,吃飯時間不能過長,下午還有事。馬上要正式開館,這幾天是最忙的。」
子安與凡姝起身下樓,子玄又追到樓梯口叮嚀:「哥,就從樓下那扇小邊門出去,別再穿過展廳了。」
子安在藍羚西菜社要了個雅致的小單間。
他和凡姝剛在小圓餐桌上坐下不久,子玄和天姿也到了。
他們喝著香擯酒,隨意地聊天。這裡的隔音設備不錯,小單間裡安靜舒適。
第一道菜奶油濃湯端上來了。子玄剛在盤裡舀了一勺,突然「撲呼」一聲笑了。
「你笑什麼?」天姿奇怪地問。
「我想起剛到法國時,最頭疼吃那兒的飯菜,特別是那些臭哄哄的奶酪。」子玄笑著說。
「那你怎麼辦?兩、三年下來不餓死你。」天姿說。
「還不是被哥哥逼著硬往下嚥,後來也就習慣了。」子玄說著瞥子安一眼,「當時,我還想,還不如哥哥去德國,讓我一個人在法國,還自由些。」
「去德國?怎麼想到叫你哥哥去德國?」凡姝好奇了。
「你還不知道這事?凡姝,看來你得對我哥多瞭解瞭解。」子玄故弄玄虛地眨眨眼,「我哥在同濟上學時,有個德國教授很賞識他,幫他聯繫好大學畢業後去德國留學,獎學金相當高。可我當時要去法國學畫,哥哥為了我,謝絕了那位教授的好意,一起去法國勤工儉學。」
子玄喝了口湯,見凡姝、天姿在認真地等著聽他往下說,就又講:「我當時只有十六、七歲,說實話,要不是有哥哥在身旁,也許我在法國的學業就堅持不下來了。哥,想想那時我們也真不容易,特別是你,夠辛苦的,……」子玄有些激動起來。
「子玄,別在女士面前歎苦經了,這會影響她們胃口的。」子安故意輕鬆地說,打斷了子玄的話。他已感到身旁的凡姝正滿懷著讚美和愛慕盯著他的臉,他不要子玄再為他唱頌歌。
坐在子安對面的天姿,也在感動地看著他。她心底深處有著濃濃的羨慕和妒忌,羨慕子玄有這麼個好哥哥,妒忌凡姝有這麼個好戀人。
但天姿畢竟豪爽豁達,灑脫地甩了甩飄到額前的頭髮,彷彿要把這些油然而生的念頭都甩得遠遠的。她對子玄說:
「我看,現在你該開始學習徹底的獨立了,……」
餐桌上靜了片刻。誰都明白天姿話中的含義,但誰都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侍者送來了第二道菜:牛排和蔬菜沙拉。半晌,還是子玄開口道:
「你太小看我了,我已經二十三歲,可以去獨闖天下啦!」
他顯得輕鬆自如地微笑著說,然而,這實在不是個成功的微笑。
凡姝感到了子安的尷尬。她機靈地扯開話題:
「我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天姿和子玄連忙問,連子安都停下刀叉,看著凡姝。
「給我的新房子和花園起個名字吧。」凡姝要求道。
「花園不是叫『沈園』嗎?」天婆說,「我聽你講過,你為什麼要加蓋一座傷心橋和關於陸游的故事。」
凡姝想了想說:「花園叫『沈園』還可以,但是那座橋我不想叫傷心橋,太傷感,似乎不大吉利。」
子玄馬上想到那天他親眼看到的情景。他知道這座橋是他哥哥和凡姝互吐衷腸的地方,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他沉思了一會兒,說:
「我來給這座橋起個名字:『雙影橋』,你們說合適嗎了」
子安與凡姝不禁對視一眼,他們不得不承認,子玄把陸游的「孤鴻照影」稍稍改動一下,倒也貼切而雋永。
凡姝舉起手中的香檳,感激地看著子玄:
「敬你一杯,子玄。你起了一個好名字,就叫它雙影橋。」
子玄與幾株碰了一下杯,他一口氣把大半杯香鎮喝了個底朝天。這酒真苦啊,一直苦透了他的心肝肺腑。
侍者送來了第三、第四道菜,兩位女士已經吃飽,放下了刀叉。
天姿在苦苦思索著樓房的名稱,她自語道:「叫什麼好呢?『水晶宮』?大俗。『白玉樓』?也不合適。」她把目光投向子安:「這房子的名字該你來起,子安。你是它的設計者,該最瞭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