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安琪
下雨了。
窗外一片灰濛濛，還明顯聽得到雨滴傾洩而下的嘩啦聲。
看看時間，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好一會兒，整層樓靜悄悄的，同事們應該都下班了。
今天的事情全部做完了，已經沒什麼工作，所以她也決定早點下班，
收拾好桌面，背起皮包走到公司大門前，她才想起自己今天根本沒帶傘，現在可好，被困在大門前的門廊下，哪兒也去不了。
天空黑壓壓—片，烏雲還沒散去，看來雨還會再下好一會兒。
她站在門邊的大柱子旁望著天際，無聊又無奈地等雨停，忽然大門被推開，女性柔細的說話聲傳來。
她下意識往牆邊靠，不希望被人家看見她狼狽地縮在這裡躲雨。
「哎呀，下雨了耶！人家沒帶傘，怎麼過去開車啦？」
這個聲音好耳熟，貝曉陽轉過頭，看見許巧珊嬌俏的臉龐微仰，正嘟嘴向身旁的男人撒嬌，而她身旁的男人正是何熙煒！
貝曉陽臉色倏地一白，渾身僵硬地看著他們。他們沒有發現她，逕自笑鬧交談著。
「沒關係，我有帶傘。有帶有保佑！」
何熙煒笑著自公事包中取出一把自動傘，按下開關，深藍色的典雅男性用傘立即砰地一聲張開。
「好棒喔！這下不會淋濕了。」許巧珊自動自發鑽進傘下，笑嘻嘻地說道。
「沒錯！這下你知道我未卜先知了吧？」何熙煒開玩笑地道。
「是啊是啊，你好厲害喔。」人在雨傘下，不得不低頭，訐巧珊諂媚地大力吹捧乾哥一番。
「哈哈，我們走吧！」
何熙煒仰頭哈哈大笑，摟著許巧珊的肩膀，確保她不會被雨淋濕，這才和她一同走入雨中。
望著那對相依相偎的親密身影逐漸消失在雨中，貝曉陽感覺自己的臉上有種熱熱癢癢的感覺，伸手一摸，才發現那是淚。
眼底縈繞的淚珠，不知何時滴落下來。
討厭！她怎麼又哭了？
她好心酸、好感傷，不由得想起，過去自己也曾和他擁有許多關於雨的回憶。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大學，有一回學校期末考，他們一起留在圖書館裡溫書，直到關門離開圖書館時，才發現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而他們兩個人都沒帶傘，只能和一堆同病相憐的同學，擠在圖書館門前的一小塊屋簷下，望天興歎等雨停。
等了二十幾分鐘，雨不但沒停，還愈下愈大。第二天一早要期末考，他們不能整晚耗在那裡，於是何熙煒提議乾脆沖吧，冒雨離開算了。
她知道沒有選擇，所以也同意了，正當她謹慎地將裝書的袋子抱在胸前，硬著頭皮準備衝入雨中時，忽然一件短袖襯衫落在她頭上，遮住了大半視線。
「你……」她拉起擋住視線的襯衫抬頭往上看，原本穿著白色T恤外罩短袖襯衫的何熙煒，身上只剩白色T恤。
發現她愣愣地看著他，他滿不在乎地豪邁一笑。「披上吧！或許沒什麼功效，但好歹聊勝於無。」
「可是你、你會淋濕，我不要啦——」她想把襯衫還給他，他卻吹鬍子瞪眼地硬將襯衫按在她頭上。
「女孩子身體比較虛，禁不起淋雨，我身強體壯，好比宙斯之子，任何病毒細菌都怕我，就算被雨淋濕了也不要緊！」
「你臉皮實在有夠厚！」她受不了地大翻白眼，真想拿針戳破他吹的牛皮。
「呵呵，好說好說！」
那天兩人冒雨回家，渾身都濕透了，第二天起床，她好好的沒事，他卻重感冒還發高燒，險些沒辦法參加期末考。
那時候她擔心得要命，但是現在回頭想想，其實還滿好笑的！她又哭又笑地抹去眼淚。
他總是這樣，有點愛逞強，但是真的很體貼，也很會照顧人。
只不過他的體貼和關懷，現在已不屬於她了。再也不屬於她了！
「該走了。」
她悠悠轉頭，凝視天空不斷墜落的雨滴。
像是告訴自己該死心了，她用力一咬牙，毅然衝入雨中。
第十章
這天之後，為了讓自己徹底斷念，貝曉陽更積極地迴避何熙煒。
她甚至已經做好打算——辭職，離開尚豐實業。
她想，只要兩人不再碰面、不再連絡，應該就能逐漸熄滅心中的情火吧？
何熙煒發現她和他愈來愈疏遠，一天中見到她的次數少得可憐，他又急又慌，幾乎想衝到她面前，逼她承認自己的感情，不想再進行什麼鬼計畫了！
不過功敗垂成，他實在不甘心，於是又遲疑了，不知該加重刺激的劑量，還是收兵認輸？
就在這時候發生一件不在計畫中的意外，主導了事情的發展……
這天下午，貝曉陽握緊手中的檔案夾，微抿著唇，面容堅定地一步步朝副總辦公室走去。
檔案夾裡除了待簽的文件，還多了一樣東西——她的辭呈。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裡、離開他身旁，徹底斬斷這十二年的情纏糾葛。
她停在剮總辦公室的核桃木門前，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然後在勇氣尚未消失前迅速推門走入。
「副總，我——」
手中的檔案夾無聲墜落，眼前的景象，讓她震驚地停下腳步。
「啊？！」原本臉部相貼的男女，發現有闖入者時均嚇了一跳。
兩人飛快跳開，同時轉頭看著貝曉陽，臉上是錯愕與心虛。
接……吻？
他們在接吻？！
一股尖銳而強烈的刺痛狠狠戳入她的心臟，眼前一片白霧，她什麼都看不見，耳畔轟隆作響，她什麼都聽不見。
他們在一起了……他們果然在一起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還在期待什麼？
期待他突然回頭，回到你身邊嗎？
呵呵！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曾經以為，如果自己逃得夠遠，就不會再為他傷痛。
但她錯了！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即使她辭職，離開他的生活，永遠不再見他，也無法讓自己不再心痛。
因他而疼痛的心將如影隨形跟著她，直到世界毀滅的那一天。
「嘿！」許巧珊尷尬地傻笑。
何熙煒則是臉色驚慌，不自在地高喊：「曉陽，你別誤會！」
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貝曉陽聽見自己的喉頭發出小動物般的哀鳴聲，不斷淌流的淚水像是故障的水龍頭，怎麼止也止不住。
她捂著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哭了——在他們面前哭了！
失去最後一絲尊嚴的她，終於徹底崩潰，旋即轉身衝了出去，
「曉陽！」何熙煒震驚地狂吼一聲，隨後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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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何熙煒的辦公室之後，貝曉陽直奔女廁，關起門來大哭。
何熙煒根本沒想到她躲在女廁裡，便直接往外追，等貝曉陽哭夠離開廁所時，他早已不知追到哪裡去了。
她先回自己的辦公室，拿了皮包才離開公司。
她還不想回到空無—人的家，但又不知道該去哪裡，便獨自在街上遊蕩。看到商店就走進去，胡亂晃一圈，再兩手空空地走出來。如果走累了，就在路旁的行人椅上稍坐，茫然看著形形色色的都會男女在身旁來來去去。
天色黑了，她還在晃蕩，不想回家。
隨意找了間連鎖速食店，點了漢堡當晚餐，稍微填補餓得翻攪的胃。
廣受喜愛的平民美食進了她嘴裡，卻怎麼都難以下嚥，她索性放下漢堡發起呆來。
幾道清脆的笑鬧聲傳來，她轉頭看，幾個高中女孩圍著兩張小桌子，邊吃東西邊聊天。
看見她們臉上燦爛開懷的笑容，她突然好想姊姊。
最近心情太亂，好一陣子沒主動打電話給她們了，不知道她們現在好不好？她想聽聽她們的聲音，或是一兩句安慰！
她從皮包裡取出手機，先撥電話給大姊。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即將轉入語音信箱時被接起了。
「喂？曉陽嗎？」電話那頭傳來大姊溫柔的聲音。
「大姊……」她喉頭一緊，差點哭了出來，但她強逼自己忍住，別一開始就大哭，嚇壞姊姊。「你在外頭啊？」
話筒那端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吵雜，不像在他們那棟寧靜的豪宅裡。
「是啊！今天是小寶貝參加的舞蹈教室成果發表日，我和她爸爸特地來看她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貝曉風笑著道，語調中充滿了喜悅與為人母的驕傲。
「原來如此。」她悵然低語，原本渴望有人聽她訴說心事，這下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你姊夫還帶了數位相機和攝影機，準備拍下來燒成光碟，等他處理好，我再寄一份給你。」
「好啊！」她落寞地笑著。
「你打電話給我是不是有事？」目曉風敏感地問。
她和大妹曉雨都出嫁了，目前只剩曉陽自己一個人住，平常她們大概兩三天會通一次電話，但有時五六大才連絡也不奇怪。
那陣子若曉陽工作很忙，她們就不會去吵她，盡量讓她休息。
從小她就不太需要姊姊照顧，反倒是她們受她照顧還比較多，她總是能把自己打理得很好，所以她們不會太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