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朝顏
想不到,她美得教人窒息!
欸,想不到……
無慾輕歎。
她的蛻變像水滴淌在無慾平靜的心湖,被勾撩起的情緒雖然複雜無解,卻短暫如曇花一現,轉瞬間便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看病,順便……看看故人之女。」語絲輕如風、淡如煙,而且是輕淡得讓人不由得火冒三丈的那種。
「我想,她根本不稀罕你來看她!」司空星兒嗤之以鼻,不禁感到氣苦。
他若有誠意的話,就應該把「看病」和「看故人之女」這兩句話的順序調換過來,而不是用「順便」二字敷衍了事,惹得她一顆心大大不快!
「我想也是呀……」無慾彷若輕歎,若有似無的輕蹙了下眉,對她這種不友善的態度早就習以為常了。
仔細想想,哪一次見面沒有挨她的罵?差別在於小時候的她是一邊罵他、一邊哭,而他總是溫柔地輕拍她的肩,甚至摟著她任由她哭濕自己的胸襟,默默聆聽她泣訴說有多麼恨他、討厭他……
他會用耐心包容她的驕蠻撒潑,用愛心撫平她心靈上的創傷。
「那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滾回你的坐忘峰去!」她氣不過他這種淡到像空氣、像水一樣的說話態度,乾脆揚聲趕人。
她不懂,他對她的態度為何一直這麼冷淡?每次見面都像是萍水相逢一樣生疏得氣人!
他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而來?內疚?責任?還是有某種特殊的情愫?
他分明不涉紅塵、心如止水,卻有辦法一而再、再而三的使她為他情牽意動心慌意亂。
「我剛剛說了,我來看病。」無慾溫溫一笑。她趕他,他絲毫不在意,而且還逕自伸出了左手。
「你整天躲在坐忘峰能生什麼病?我不看!」她氣極敗壞的吼著,心情不佳,不醫了!正在氣頭上的她乾脆衝著濟人堂的夥計大喊:「小豆子!送客!今天看診到此為止!」
「可,我排隊排了一整天哪。」無慾苦笑,沒料到她會一口回絕。
「那又如何?你——」等等,他說他排隊排了一整天?
司空星兒愣了下,抬眸半信半疑的覷他,正好對上他那一雙清冷的鳳眼不置可否的看著自己。
她知道他不會說謊,所以,他說排隊排一整天這些全部都是事實!
他實在太見外了,以他們的關係他還需要排隊嗎?他應該知道她是絕對不會拒絕他的啊。
無慾雖然情淡,但隱約還是感覺得到她內心因他而起的波動。
「有病沒病你診看看便知道了。」無慾平靜的說,世上沒有人會拿自己的身體健康開玩笑。
司空星兒雖然翻眼瞪他,實際上卻暗中偷偷觀察他的氣色。
無慾膚白是與生俱來的,然而現在的他卻白得不尋常,若非有紅霞作為掩飾,此時他氣色必然是呈現出駭人的慘白。
她心痛的皺了下眉,黯自神傷的垂下美眸,默默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搭在他脈搏上,仔細聆聽他不尋常脈動。
五臟六腑皆遭到重挫,體內有股寒熱之氣相互衝擊!但兩股致命氣流到目前為止,仍然是處於隱而不發的階段,想也知道是被他以自身內力暫時封鎖住。
不過此舉只是拖延戰術罷了,治標不治本,再過不久寒氣便會開始侵蝕他週身百大要穴,一旦寒氣攻心,藥石罔效,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以挽救!
無慾大概就是因為過度消耗內力壓抑內傷,導致體內精元急速流失,所以氣色看起來才會這麼蒼白虛弱的吧。
「你傷得……不輕。」
不是不輕,而是很重,重到生命垂危的那種!
「我知道。」無慾不否認,意識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感受到她內心激進的恐懼。
「誰傷的?」司空星兒心痛如刀割。原本以為傷痕纍纍的心,早就麻痺沒有知覺了,豈料她還是好怕,怕仙風道骨的他,哪天真變成名符其實的仙人。
「重要嗎?」無慾差一點就擱下羽扇,握住她輕顫的小手,但,終究還是差那麼一點點,他不願撩起她更多情緒波動,所以想了想,還是決定作罷了。
既然他無心、無我,那麼就不應該擾亂一顆心才是。
「哼!不想說就算了。」光她一個人著急有什麼用,他自己根本無關緊要嘛!
「天魔宮的人。」無慾輕描淡寫,話中諸多保留。
欸,天魔宮宮主玄幽冥親自出馬他能不傷嗎?沒死就已經算是萬幸了。
也許,他和她之間的糾纏就要告一段落了,就在不遠的將來之後。
無慾心裡無奈的想著。
可,他既然情淡,那又何來的無奈?難道是不捨嗎?
「天魔宮就算再人多勢眾,充其量不過就是些武功不濟事的阿貓阿狗罷了,那些小嘍囉有這份能耐把你傷得這麼重?說謊也不先打好車稿,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我才不信,」
欸,這丫頭說話愈來愈尖酸刻薄了。
「你太抬舉我了。」無慾以笑帶過,還是沒有說出答案。然而,司空星兒對於想知道的事情一定會鍥而不捨。
「告訴我,究竟是被誰傷的?」她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你非要追根究底嗎?」無慾輕歎,俊顏蒼白如紙。
「不弄清楚對方的武功路數,你叫我怎麼對症下藥?」她情緒失控的吼道,美眸瞬間盈滿了淚水,眼看就要奪眶而出,無奈司空星兒太倔強,死撐著不讓淚水掉下來。
不要告訴她,他不知道自己傷得很重!他拖命至此不就是要她醫他嗎?為何不肯告訴她是誰傷了他?
不說是為她好,他不想看到她脆弱的心靈再次被撕裂,擔心她承受不了。
她心痛,他神傷,兩種結果都不是無慾樂意見到的。
但無慾又怎麼敵得過她的淚水攻勢呢?到頭來還是乖乖說了。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傷我的人是玄幽冥。」
無慾知道她這輩子最痛恨的有三個人,一個是自己,另一個是教唆殺人的天魔宮宮主玄幽冥,以及當年痛下殺手的索命帖·塵玉蕭。
又是他!那個無惡下做、喪盡天良的大魔頭,玄幽冥!
司空星兒氣到全身發抖,咬牙切齒。
「為什麼?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所以他——」她快被逼瘋了。
「星兒,此事與你無關。」無慾打斷她的揣測,心疼她不好客才撫平的傷口又再度被扯裂,肉眼看不見的傷口血流不止。
「那究竟是為什麼?你既不涉紅塵,也不過問江湖事,那個魔頭根本沒有理由殺你!」
先派人殺了她爹,然後又針對無慾,大魔頭究竟要填多少人命才甘心哪!他已經毀了她的家,該不會連她最後僅存的一個依賴都要奪走吧?
她好恨,恨自己這雙手為何只會救人,而無法手刀弒親仇人?她恨透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玄幽冥若是講理,當年你爹也不會死了。」言多必失,無慾一時失察,竟也失言了。
他哪壺不提提哪壺!故意的嗎?她心痛得像針刺。
「別忘了,我爹的死你難辭其咎!當年你若肯替他老人家鑄劍,爹說不定就不會死了!」她被激怒了,口沒遮攔。
「沒想到你一直耿耿於懷。」無慾輕聲一歎,眉間深鎖,蒼白的俊顏緩緩扯出抹苦笑,鳳眼一垂,若有所思地想:相見若只是一逕切割她的心扉,那還不如不見面得好,至少,時間會撫平這一切。
「喪親之痛豈是說忘就能忘。」她知道,若想留住他,就應該馬上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偏偏此時的她理智全被仇恨給蒙蔽了,全然不知適可而止。
「所以說你還是恨我?」無慾斂去了複雜紊亂的情緒,淡淡的問她。
「沒錯!我一輩子都恨你!」她怒喊,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在紙上,將上面的字給暈開了。
暈開的字跡就如同她的心,早就被扯得稀巴爛了。試問,一顆殘缺不全的心又怎麼會有能力癒合傷口呢?
「如果恨我能夠讓你的心情好受一些,那你就儘管恨吧。」說完,無慾起身走到她身邊,輕拍她青絲如絲綢披垂的纖背,用一種無言的溫柔呵護著她。
他孑然一身,無心無我,無慾無求,這輩子能被人這樣刻骨銘心的恨著,對他而言已經是種意外的奢侈了。
她的恨印證了他紅塵裡走一遭並非一無所獲,無慾啊無慾,你就算死也應該要含笑而終了,對吧?
她身子一顫,立即抱住他瘦腰,依偎在他腰間盡情揮灑淚水。
不!恨他她的心一點都不好受,相反的,她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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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他會留下來,誰知道他還是走了。
雖然他沒有說為什麼走,不過司空星兒也猜得出來,他是怕連累自己所以不願久留。
她收拾起悵然若失的心情,滿懷期待三日後爹的忌日與他再次相見。
但是,希望卻落空了!
他消失了,連同她的生命也跟著一起枯竭了。